夜已经很深了。
如果不是亚楠身手敏捷,我想我们不会抓住那个陌生女子。女子在知道我们的来意后,脸上没有露出诧异之色,相反,还很积极。
女子说:“我是黎晓红的妹妹,叫黎晓雅,你们想了解我姐的话,可以跟我来。”
我不知道她要带我们去哪里,但是我知道,只有跟着她,我们才能找到答案。她穿的是一条紧身牛仔裤,在这条裤子的衬托下,她的两条腿显得无比修长,而又婀娜。她白色的T恤在夜晚分外耀眼,乳房坚挺,破衣而出般。
我们跟着她在胡同里窜。
她把我们带进了一条又一条巷子,巷子里弥漫着各种霉味。偶尔还能见三三两两的女的站在巷子边吸烟,她们穿的衣服都很暴露。巷子里当然不只是我和这个女人,还有三五结对的男人,男人们有些胳膊上雕龙画凤,有些嘻嘻哈哈,边走边打量站在路边的女人。
我说:“我们去哪?”
黎晓雅说:“你跟着我来就是。”
这是我第一次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我们七拐八拐终于拐进了一栋四合院。院子不大,看样子已经荒芜很久。女孩朝着左边的一间偏房走去。开了门,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这屋子以前一个老奶奶租给我的,那时候我来北京打工,住地下室,一位好心的老奶奶把这房子廉价租给我,后来她去了三亚,跟她儿子住了,这两年一直没回来。”
“既然有个稳定的住处,就你这样的,没必要做小姐啊?”本溪的女人问道。
“我没有做小姐,只是我姐姐的灵位在那里。”
“怎么不搬到这里来?”
“这屋子不是我的,把灵位摆到这里不太好。我姐姐身前一直住在之前你们看到的那栋院子里,那栋院子被老鸨买了下来,周围搞修建,该拆的都拆了,该修的也都修了,那院子采光、供水条件越来越差,小姐们除了接客的时候在那条街,平时都不愿意在那生活。”
“既然这样,那你姐姐怎么死的?”我好奇问道。
“这事和陈某某有关,我一直在找这个人,可是从今年开始,他就销声匿迹了。”
“这话怎么讲?”
“几年前,我姐姐突然告诉我,她恋爱了。那时候我不大相信,做她这行的,哪能遇到对她真心的男人。她说对方每周会来找她两次,起初没觉得,时间久了,那人每次完事后都会和她聊天,大概是同病相怜吧,都是远方来的人,又都想扎根在北京,同感生活艰难,最终就这么走到了一起。她带着那个男的来过我打工的餐厅,我们见过几次,长得还算斯文,听说还会写诗,俩人挺合得来。直到有一天,我姐怀孕了,他们大吵了一架。我姐是哭着到我那的,说陈某某怀疑那不是他的,陈某某每次和她都是做了安全措施的,不可能怀孕,而我姐深信就是他的,因为那期间她虽然有‘上班’,但从来都是必须……”
黎晓雅说到此处,无力再说下去。亚楠朝我看了一眼,那意思,大概是说,本溪给陈某某的那个套,是一只被扎有密密麻麻针眼的套。
我说:“那后来呢?他们没在一起?”
女子半天才说:“没有,我姐姐最后就回了云南,她没敢回村里,怕父母知道自己在外面的那些事。她在昆明租了间屋子,中间有和陈某某通过电话,这是在她快要临盆前的一个月我知道的事,那时候陈某某回了南方,在一家普通的传媒公司上班。有一天晚上,他喝醉了,给我姐打电话,说心里很痛,说自己过得悲催,我真想接过电话骂他,被我姐挡住了。他悲催?比他悲催的人不知道还有谁?我姐就不悲催吗?他说自己做什么都不顺,想去北京闯一番事业的,等事业有所成效后,再对自己心爱的姑娘表白,哪知道没等到那一天,那姑娘就结婚了。那姑娘结婚时,他回的南方,在南方的一家传媒公司干活,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矛盾,说自己要杀了那个老板,不杀他心里就憋得慌。最后,他问我姐借钱,要说钱去一番大事业……”
“那你姐呢?这种男人她也理?”亚楠问完这句话时,朝我瞟了一眼。
“我姐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女人,十六岁的时候,她读高二。那年家里负担重,她放弃学业,跟着村里的几个大姐上了北京打工,却不想在北京走丢了,后来被人拉下水。她没啥指望,死前说能遇到个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还有了他的孩子,这就心满意足的。”
“你姐真傻。”本溪女人感慨,“她是怎么死的?”
“去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那天我去上班前,她在门外给一个人打电话,我不知道是谁。我好奇,凑在窗边听,根据声音判断是个男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陈某某的那个朋友,一个诗人,具体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姐姐每次联系不上陈某某时,就爱打他的电话。姐姐曾经说过,干她这行,孩子不能跟着自己,也不可能送回老家,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她想把孩子送出去……我不知道姐姐是死是不是那个诗人所为,那天我接到警察电话时,姐姐已经躺在一栋六十层高的楼下,摔得血肉模糊。”
黎晓雅用手擦着眼睛。我和亚楠彼此看了看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此时,黎晓红的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滴在她的牛仔裤上。
“孩子呢?”我问。
“孩子我想是被那个诗人带走了,这是我姐的意图,我当时并没有向警方说明这一点。”
黎晓雅的话让我想起本溪,本溪怀里抱的孩子确实不是他自己的。那黎晓红女人又是怎么死的,我想问,又觉得不问为好,连陈某某的死,我都不打算告诉眼前的女子。
我说:“你姐姐生前有什么遗物没有?”
黎晓雅抹了抹眼泪:“遗物倒没有,只是她的银行卡给了我,说是钱是留给孩子的,如果有一天找到陈某某,她就把卡给陈某某吧,这是她多年的积蓄,希望对他和孩子能有帮助,可是最终还是没有给,应该是想让我给吧。姐姐手机里还有陈某某的照片,有一张一直留着,从来没有删过。”
黎晓雅蹲下身,在身边的书桌柜子里翻了翻,她翻出一只手机。摁了摁,机子亮了。那是几张照片,从照片上来看,陈某某和她姐姐是在一家普通的面馆合的影,他们很开心,笑容灿烂。还有一张,应该是在动物园拍的,黎晓红穿着大红色的衬衫,身后是一只高大的大象,她用右手环着大象的鼻子,笑得灿烂无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或许是她姐姐唯一能聊以慰藉的几件事吧。
就在我翻动手机图片的时候,翻到了几张令我生疑的图片,我凑近屏幕仔细看。那是一张病历,从医院的字样来看,那是南方的大型的专科医院,我知道了,这或许就是本溪口中那陈某某不能的秘密,陈患有一种隐症(见病例)。本溪说过,有些秘密,是不该公之于众的,而陈某某不是也和本溪说过吗?最喜欢刘亮程那句话: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