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蟑螂》|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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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蟑螂》第五部
49

一月二十四日,星期五

哈利正要挂掉电话,却听到咔嗒一声,接着是新的拨号音,于是他知道电话已经从洛肯家转到手机上。他等着,让电话响了七声,才终于放弃,然后谢谢柜台后面那个梳辫子的女孩让他借用电话。

“我们有麻烦了。”他回到包厢以后说。丽兹已经脱掉鞋子,在检查皮肤干燥的地方。

“塞车,”她说,“向来是塞车。”

“电话转到他的手机,可是他也没接。我觉得不对劲。”

“放心,他在这么祥和的曼谷会出什么事?一定是把手机忘在家里了。”

“我做错了一件事,”哈利说,“我告诉布雷克我们今天晚上要碰面,要他查查艾勒梅公司背后是谁。”

“你什么?”丽兹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

哈利一拳捶向桌面,把咖啡杯震得弹了起来。“×,×,×!我是想看他的反应。”

“反应?哈利,这不是玩游戏!”

“我不是在玩游戏,我打算在开会的时候打电话给他,这样我们可以找个地方跟他碰上面。我本来想约在柠檬草。”

“我们去过的那家餐厅?”

“离这里近,而且好过冒险去他家突袭。我们有三个人,所以我想可以当场逮捕金。”

“可是你却提到艾勒梅,把他吓跑?”丽兹抱怨。

“布雷克不是笨蛋,他早就发现事情不妙,他又讲起要我当他的伴郎那些有的没的,就是要测试我,看我是不是盯上他了。”

丽兹哼了一声。“说什么耍男人威风的屁话!如果你们两个在这案子里掺和了什么私事,就给我拿掉。老天爷啊!哈利,我还以为你很专业,不会出这种错。”

哈利没回答,他知道她说得对,他表现得像个外行。到底为什么要提到艾勒梅公司?他明明有一百种约见面的借口可以用。也许是延斯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他说过有些人就是喜欢为了冒险而冒险;也许他就是布雷克鄙视的那种赌徒。不对,不是这样,反正不是这么简单,有一次他爷爷跟他解释为什么从来不猎杀停在地上的松鸡,他说这样“不好”。

是这个原因吗?出于某种继承而来的打猎伦理:你要先把猎物吓飞,才能开枪猎杀,让它们有个象征性的逃脱机会。

丽兹打断他的思绪。

“所以现在怎么办,警探?”

“等,”哈利说,“我们给洛肯半小时,如果他没出现,我会打电话给布雷克。”

“如果布雷克没接呢?”

哈利深吸一口气。“那我们就打电话给警察局局长,动员所有警力。”

丽兹咬着牙骂了脏话。“我跟你说过交通警察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延斯看着洛肯的手机屏幕轻声笑,手机铃声已经停止。

“你这部手机不错啊,伊瓦尔,”他说,“爱立信做得很好嘛,你不觉得吗?可以看到来电号码,如果是不想讲话的对象,就不必接。如果我猜得没错,有人正在奇怪你怎么还没出现,因为这种时候并不会有很多朋友打给你对吧,伊瓦尔?”

他把手机往肩后抛,金敏捷地往旁边一站,接住手机。

“查一下那个号码是谁的、在哪里。马上。”

延斯在洛肯身旁坐下。

“现在手术变得很紧急了哦,伊瓦尔。”

他捂住鼻子,低头看着地板上椅子周围形成的一摊血。

“我是说真的,伊瓦尔。”

“蜜丽卡拉OK,”金讲英语一顿一顿的,“我知道在哪里。”

延斯拍拍洛肯的肩膀。

“对不起啊,我们现在得走了,伊瓦尔,等我们回来再去医院吧。”

洛肯注意到脚步的震动越来越远,等着感觉用力关门产生的气压,但是没感觉到,反而听见耳边有个人声遥远的回音。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伊瓦尔。”

他感觉到太阳穴上有股热热的气息。

“我们需要东西把他们绑在柱子上,这条止血带可以借给我吗?会还给你的,我保证。”

洛肯张嘴,感觉喉咙里的痰液在他吼叫的时候都松脱了。有人接管了他的头脑,他感觉不到皮束带的拉扯,只看见鲜血漫过桌面,衬衫袖子浸成红色。门关上了他也没发觉。

哈利被门上的一声轻敲吓一跳。

不是洛肯,而是柜台那个女孩,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是哈利吗,先生?”

他点头。

“电话。”

“我就说吧,”丽兹说,“赌一百铢,是塞车。”

他跟着女孩到柜台,潜意识里注意到她乌黑的头发和细瘦的颈子,跟鲁娜一样。他看着女孩颈背上的黑色细毛。她转过身,迅速笑了笑,然后伸出手,他点点头接过话筒。

“喂?”

“哈利?是我。”

哈利的心脏开始加速全身的血液循环,他还以为感觉到血管在扩张。他呼吸了几下,才冷静清晰地开口。

“洛肯在哪里,延斯?”

“伊瓦尔吗?他手上忙着,去不了。”

哈利从他的声音听得出来,伪装已经结束,现在是延斯·布雷克在说话,跟他初次在办公室见到的是同一个人,同一种揶揄挑衅的语气;说话的那个男人自知胜券在握,但是想要先享受一番,再使出致命一击。哈利想弄明白,情势是怎么变得不利于自己了。

“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哈利。”这种声音不是出自孤注一掷的男人,而是坐在驾驶座、一只手从容不迫地放在方向盘上的男人。

“哦,你现在领先了,延斯。”

延斯大笑。“看起来我一直都领先哪,哈利,感觉怎么样?”

“很累。洛肯在哪里?”

“你想知道鲁娜死之前说什么了吗?”

哈利感觉额头皮肤底下刺痛着。“不想,”他听见自己说,“我只想知道洛肯在哪里,你对他做了什么,还有我们在哪里能找到你。”

“哈利,一次许三个愿望!”

话筒上那层膜随着他的笑声振动起来,但是还有另一样东西在抢着抓住哈利的注意力,他不太辨认得出来的东西。笑声戛然停止。

“你知道要执行这样的计划需要牺牲多少吗,哈利?要再三检查,所有的枝枝节节都要好好盯着,确保万无一失;更不用说肉体上受的罪了,杀人是一回事,可是你以为我那些时间喜欢坐在牢里吗?你可能不相信,可是我说的关于坐牢的事是真的。”

“那你何必横生枝节,那么麻烦?”

“我跟你说过了,减少风险要花成本,但是花得值得,向来都值得。陷害克利普拉可是要费一番功夫。”

“那你干吗不弄得简单点?把他们都干掉,然后推给帮派?”

“你的想法就跟你平常追缉的那些倒霉蛋一样啊,哈利,你就像赌徒,你忘记全局,忘记结果。当然我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杀掉莫内斯、克利普拉和鲁娜,而且确保不留下任何痕迹,可是那样不够,因为我接收莫内斯的财产和富利得之后,我就会有明显的杀死他们三个的动机了,不是吗?三起谋杀都牵连到一个人、一个动机,就连警察都可以想到这一点,你不觉得吗?就算你们找不到任何天杀的证据,你们还是可以让我的日子很难过,所以我必须设计另一套剧本给你们,让其中一个被害人变成犯人,案情不会复杂得让你们解不开,也不会简单得让你们不满足。你要谢谢我才对,哈利,你追查克利普拉的时候,我可是让你很有面子啊,对不对?”

哈利听得并不专心,他的心思已经回到过去。那时也有一个谋杀犯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那时是背景的水声泄露了他的位置,可是现在哈利听到的只有微弱的音乐声,什么地点都有可能。

“你想怎样,延斯?”

“我想怎样?嗯,我想怎样呢?就聊一聊吧,我想。”

让我保持通话,哈利暗忖。他想让我保持通话,为什么?电子鼓咚咚锵锵,单簧管颤悠悠地奏着。

“不过你想知道确切原因的话,我只是打来告诉你……”

哈利可以听到《我只是打来告诉你,我爱你》的音乐声。

“……你同事应该去整个容,你觉得呢,哈利?哈利?”

话筒摇来摆去,荡成一条弧线,就在地板上方。

哈利往走廊另一头跑,感觉肾上腺素痛快地激增,仿佛打了一针。刚才他把话筒一扔,从小腿枪套拔出鲁格SP一〇一后麻利上膛,吓得那个梳着辫子的女孩直往墙上靠。哈利大喊报警,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没时间想这个了,他已经到了,他踢开第一道门,眯眼正对着四张被枪吓坏的脸。

“对不起。”

到了下一个包厢,他差点在惊吓中开枪。地板中间站着一个矮个子黑皮肤的泰国人,两腿大张,身穿亮闪闪的银色西装,戴着色情片风格的墨镜。过了几秒钟哈利才明白过来他在做什么,可是剩下的《猎犬》歌词已经卡在这位泰国猫王的喉咙里出不来。

哈利看着走廊,至少还有五十个包厢,他的头里面一直有个地方警铃大作,可是脑袋实在负荷过度,他只想把它关掉,但现在他听得一清二楚了,丽兹!该死,延斯让他保持通话!

他往走廊另一头冲过去,转弯后,看见他们包厢的门开着。他不再思考,不害怕,不抱希望,只是跑,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跨过不情愿杀人的界线。再也不像噩梦了,不像在及腰的水里快跑。他冲进门里,看见丽兹在沙发后面缩成一团,于是他举枪往四周挥舞,可是太迟了,他的肾脏下方挨了一记,打得他喘不过气。下一秒他就感觉到脖子被勒紧,眼角瞥见缠成圈的麦克风线,还有一股咖喱味袭来。

哈利把手肘往后一推,撞上某个东西。他听见一声呻吟。

“去死吧。”一个拳头跟着这句话从身后过来,打中他的耳朵下方,让他头晕眼花起来,感觉下巴受了重伤。接着脖子上的电线又开始收紧,他想办法伸了一根手指进去,可是没有用,他麻木的舌头被挤到嘴巴外面,仿佛有人正从里面亲他。或许他不必付看牙的账单了,他眼前已经一片黑。

哈利的脑袋嗡嗡响着。他受不了了,他想下定决心死掉,可是身体不愿意配合。他本能地往空中伸出一条手臂,可是现在没有泳池捞网可以自救了,只有祈祷,仿佛他正站在暹罗广场的人行天桥上,祈求永生。

“住手!”

绕在脖子上的电线松了,氧气有如瀑布般灌入肺里。再多一点,他还要再多一点!包厢里的空气似乎不够,他的肺好像就要从胸口爆开一样。

“放开他!”丽兹已经爬起来跪在地上,她的史密斯·韦森六五〇指着哈利。

哈利感觉得到金在身后蹲低身体,再次拉紧电线,不过这次哈利已经把左手伸进电线和脖子之间。

“开枪。”哈利发出唐老鸭的粗哑嗓音。

“放手!快点!”丽兹的黑瞳孔充满恐惧和愤怒,她的耳朵淌着一行血,流过锁骨,又流进领口。

“他不会放手,你要开枪射他。”哈利用沙哑的嗓子低声说着。

“快点!”丽兹大喊。

“开枪!”哈利大叫。

“闭嘴!”丽兹想稳住重心,拿枪的手摇摇晃晃。

哈利往后靠着金,感觉就像靠在墙上一样。丽兹的眼睛里有泪水,头还往前倾。哈利见过这种状况,她严重脑震荡,他们快要没有时间了。

“丽兹,听我说!”

电线收紧,哈利听见手侧缘的皮肤绽开。

“你的瞳孔放大,你快要休克了,丽兹!听我说!赶快开枪,不然就来不及了!你马上就要失去意识了,丽兹!”

她的嘴唇发出一声啜泣。“去你的,哈利!我没办法,我……”

电线割进肉里,好像切黄油一样。他想握拳,但有些神经应该是断了。

“丽兹!看着我,丽兹!”

丽兹眨了又眨,一双蒙眬的眼睛看着他。

“很好,丽兹,如果你可以想办法不射中我,你就一定可以射中他!”

她张着嘴看他,然后放下枪,突然大笑起来。金已经开始往前挤了,哈利想把他挡在后面,却好像在挡火车一样。他们已经在俯视她了,这时有个东西在哈利面前爆开,一阵剧痛在神经通道中流窜,这次是一种新的痛感,灼痛。他闻到她的香水味,感觉到她的身体随着金把他们压倒在地而垮下。轰鸣从开启的门口隆隆传出,响遍走廊。接着是一片寂静。

哈利在呼吸,他困在丽兹和金中间,但他的胸口还在起伏,这只有一个意思,就是他还活着。有个东西一直在滴,他努力抗拒那个记忆,现在可没时间回忆湿绳索和码头上又冷又咸的水滴,这里又不是悉尼。滴滴答答的东西落在丽兹的额头上、眼皮上,然后他又听见她的笑声了,她睁开了眼睛,那是两扇黑窗,白色的窗框安在红色墙上。爷爷正在挥他的斧头,闷闷钝钝的敲击声,木头砰的一声落在踏得硬实的土地上。天空是蓝的,草搔着他的耳朵,一只海鸥飞进视野又飞出去。他想睡觉,可是他的脸着了火,他可以闻到自己的肉味,火药烧掉了毛孔。

他呻吟一声,从人体三明治中滚开。丽兹还在笑,两眼大睁;他由着她继续笑。

他把金翻过来面朝上。金的脸僵成惊讶的表情,下巴大张,对额头上那个黑色弹口以示抗议。他已经移动过金了,却还是听得见水滴声。他转身看着后面的墙,发现果然不是幻听。麦当娜又换了发色,金的辫子接到相框的顶端去了,替她弄了个黑色朋克头,还滴着看起来像蛋酒混合红色果汁的东西。辫子掉到厚地毯上,轻轻的啪嗒一声。

丽兹还在笑。

“开派对吗?”他听见门口有人说话,“竟然没邀请延斯?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哩……”

哈利没转身,他的眼睛搜寻着地板,拼命找那把枪。一定是金偷袭他的时候掉到桌子下或椅子后面了。

“在找这个吗,哈利?”

这还用说吗?他慢慢转身,迎面就是他的鲁格SP一〇一枪口。他正要张嘴说话,就看到延斯准备开枪,他两手握着枪,而且身体已经微微前倾,准备承受后坐力。

哈利看见施罗德酒馆里那个往后摇着椅背的警察,看见他湿润的嘴唇和那抹蔑笑;他没真的笑出来,不过那抹笑还是在,跟警察局局长要求肃静的时候一模一样的笑。

“游戏结束了,延斯,”他听见自己说,“这次你逃不掉的。”

“游戏结束了?哪有人真的这样说话?”延斯摇头又叹气,“你看太多白痴动作片了,哈利。”

他的手指扣住扳机。

“可是……呃,好吧,这件事是真的结束了,你把场面弄得比我计划的还好,你觉得大家发现一个帮派喽啰跟两个警察死在彼此的枪下,会把责任算在谁头上?”

延斯眯起一只眼睛,在三米距离下简直多此一举。他可不是赌徒,哈利想着,闭上眼,下意识地吸了气,准备受死。

他的耳膜震碎了,震了三次。他可不是赌徒。哈利感觉他的背撞上墙,撞上地板和不知名的东西,无烟火药的味道很刺鼻。无烟火药的味道。这下他不懂了,延斯不是开了三次枪吗?他不是应该闻不到味道了吗?

“糟了!”听起来好像有人在羽绒被底下大叫。

烟散了,他看见丽兹背靠墙坐着,一只手抓着一把冒着烟的枪,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天哪,他打中我!你在吗,哈利?”

我在吗?哈利也好奇。他模模糊糊想起把他踢倒的那一脚。

“怎么回事?”哈利大喊,耳朵还聋着。

“我先开枪的,我打中他,我知道我打中他了,哈利,他怎么会跑掉了?”

哈利站起来,先打翻了桌上的杯子,才好不容易站稳脚步。他的左腿失去知觉了。知觉?他把手放在屁股上,裤子湿透了。他不想看,于是伸出一只手。

“枪给我,丽兹。”

他的眼睛盯着门口。血,油地毡上有血。往那个方向。那个方向,霍勒,跟着已经替你标出来的路径走就对了。他看着丽兹,她放在蓝色衬衫上的手指间有一朵红玫瑰正在绽放。该死,该死,该死!

她一边呻吟,一边把史密斯·韦森六五〇递给他。

“把他抓回来,哈利。”

他迟疑了。

“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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