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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血缘》三 生日礼物
33 爸爸

2000年8月18日,星期五,晚上9点57分

莫尔塞岛,海鸥湾

影子转过身。

正对我。

天色没有完全变黑,他就在我下面不到30米的地方。毫无疑问,他就是我父亲!

就是他,他还活着!

我没错,他们都错了。

我打开了手电筒。

他用手遮住眼睛,太亮了。然后他露出了大大的微笑。

“科林?”

我们两个相隔不到20米。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对方。

他先打破了沉默。

“下来,快下来!”

几秒钟后,我就来到了海滩,离他几米远。我有那么一丝丝尴尬,然后他把我拥入怀中。

“科林!你来了,你找到了我!科林,我的儿子啊!”

他退后一步看了看我,双手还在抖。

“你明天就16岁了!16岁!我们10年没见了……”

我也是,我看着他。我认得出他。我现在想起了每个细节。他留着长胡子,岛上其他人也许认不出他,但我可以。我记得他脸上每个细节。

他松开了我,我也松了口气,我不太习惯这种亲密接触。我内心很激动,他也是,我能感觉到。但是我还是不习惯任何亲吻和拥抱的行动。

他也是。

“坐下来吧。”他温柔地说道。

我们面对面坐在荒凉的沙滩上。月亮倒映在水里。南部的锁链灯塔有规律地扫射过来,就像是瞭望台上的巨大探照灯。一切都很安静。我觉得太不真实了,尤其是看到面前还活着的父亲。

“怎么样,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收到了公证员的信吗?”

他的问题吓了我一跳。

“什么信?”

这一次轮到我父亲吃惊了。

“你没收到信吗?你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看我还是一脸吃惊的表情,他跟我解释道:“莫尔塞岛的公证员塞尔日·巴尔东应该给你寄了一封信,大概一个星期了,通知你来莫尔塞岛。因为你满16岁了,是关于遗产继承的事情。”

我解释说:“我在这里参加帆船夏令营,来了一个多星期。”

我给他讲了一些细节。

“蒂埃里和布丽吉特应该收到了那封信。他们应该通知你的……”我打断了他。

“他们明天到,爸爸。”

他再次露出吃惊的表情。

“明天来这里?”

“是的,他们来给我庆祝生日。应该也会带来那封信吧……”

“那是当然。”

他陷入沉思,沙子在指尖流过。这一刻很平静,空气中弥漫着神秘且怀旧的氛围。我觉得还有时间,于是我继续问:“是因为这样,你看见我才不觉得吃惊吗?你一直等我回来,因为你那封信?”

沉默了片刻,父亲回答道:“我没有指望什么。那封信只不过海底捞针。10年了,如果我当年能抓住机会的话……无论如何,现在这样更好。我晚点儿给你解释。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抬起头,看着上面的小木屋。

“老水手。”

他笑了。

“我不应该怀疑的。他是最狡猾的,但也是最诚实的人之一。他本可以向其他人揭发我,但是他没有。他很早以前被其他人毁掉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

他停下来看着我,手还在玩沙子。

“你成了一个男子汉。”“你瞎说……”

“是的,是的。”

他笑了。

很明显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帮了他一把。

“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你还活着?”

听到这个问题,他叹了口气。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科林。因为你当时很危险,我必须躲起来,大家都以为我死了。”

“跟我讲讲……”

我在沙子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侧耳倾听,仿佛回到了童年。

“你会知道真相的。但是科林,我们得小心点儿。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这个岛上的人,一个都不能信。你要知道这个小岛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不是我们想象中安静和平的小岛。这里每个人都掩盖着他的罪行,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是西西里岛或者科西嘉岛的黑手党。这里遵循的是沉默法则。每个人都监视着其他人。所以最好让他们以为我死了。我不相信岛上任何一个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继续……”

“科林,你要知道,最初这个小岛对我们来说是天堂。我们就像是夏天来度假的游客。那个时候小岛比较冷清,没有多少游客。我完成了历史学学业后来到这里,方向是文化遗产和考古学。我当时研究的是圣—安托万修道院遗址,是一个被人遗忘的本笃会修道院,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几乎完全被摧毁。我在那里先待了几个星期。你妈妈经常来找我。我们是大二的时候在卡昂大学相遇的,当时我们才19岁。我在修道院完成了硕士论文,然后继续挖掘古迹。在法国大陆,我曾经做过中学督学,但是每逢假期我就回到岛上的修道院。随着挖掘的进展,我发觉整个修道院地下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两个世纪以来,我是第一个专门研究这片废墟的。整个挖掘工程极其浩大。两年后,我跟你妈妈结婚了。”

父亲和母亲的婚礼……父母的爱情故事……

听着父亲讲述过去的故事,一个萦绕在脑海里许久的画面再次浮现出来:成年人的餐桌,我蹲在地上玩耍。父亲坐在我身边,一只手朝我伸过来,另一只手拿着红酒杯。这只手也摸过那个女孩儿的屁股,那个红头发女孩儿杰茜卡的屁股,而不是我母亲的屁股。

父亲的手滑进沙子里。他叹了口气,好像回忆太过沉重。

我感觉那次在餐桌旁的出轨事件是导火索。我的父母当然很相爱,我周围所有的人都可以证实。如此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一次出轨事件走向了悲剧。我父母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抬起头看着父亲,哆嗦了一下。

是我想太多了吗?因为一次出轨事件……或者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也许事情真相无比简单。最关键的是:我敢开口跟父亲谈论这件事吗?

父亲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纠结,继续讲他的故事。

“我跟你母亲经常一起回到这个岛上。我成立了圣—安托万协会。后来协会逐渐壮大。你母亲还把她的弟弟蒂埃里拉进来了,她弟媳妇布丽吉特也跟着来了。他们夫妻在那个时候没工作。我还说服了我大学同学一起来。我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岛上的居民,所以不被当地人待见。他们认为我们是捣乱分子,但我自己不这么认为。我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拥有修道院那块地的农民很难接纳我们。我们能维持下去,纯粹是因为历史文物研究所的资助。我手里有官方文件,他不能赶我们走……”

“我以为这块地是属于你的。”

“那个时候还不是。那个农民第二年去世了,于是土地拿出来出售。你妈妈攒了点儿钱,她从她祖父那里继承来的。我也有点儿积蓄。还有一个朋友帮我,借了我点儿钱……你不认识他。”

“是欧洲建筑的总经理吗?”

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昨天去见过保姆了。她给我解释了一些情况。”

“马蒂娜还好吗?”

“是的……”

“你的出现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我想是的。爸爸,你继续说。修道院的土地怎么样了?”

“我们是最早开始买土地的人。在那个年代,还没多少游客,也没有车子,到处是乱石堆,所以价格并不贵……这块地最终属于我们了。这是你母亲和我童年时的梦,或者说是我的梦想。1981年,我们在岛上安顿下来。一开始,就我们五个人:我和你妈妈,蒂埃里和布丽吉特是几个月后来的,还有一个大学同学。”

“马克西姆?”我问道,“是马克西姆·普里厄?”

父亲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心的神色,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你还记得他?”

“不,是保姆跟我讲的。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犹豫了一下。

“我不知道……”

他的苦笑似乎在说马克西姆让他失望,甚至是背叛了他。

“我们一开始很亲近,非常亲近。我以为他羡慕我,羡慕我的工作,羡慕我跟你母亲的爱情。事实上,他只是嫉妒我。我后来很晚才明白。太晚了……”

我再次想起父亲把手放在杰茜卡裙子下面的画面。这个马克西姆是嫉妒我的父亲吗?他爱着我的母亲吗?大人们之间的肮脏事,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灯塔的灯光再次照亮了沙滩,一瞬间父亲脸上的轮廓无比清晰。他看起来很安静,很安心。我在想什么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要去评判他们吗?

父亲继续讲他的故事。

“最初几年,我们在一起过着嬉皮士一样的群居生活。我们的工作是复原修道院遗址。要知道这可是正经活儿。历史文物研究所的监督员也来视察过现场。我们挖啊挖,试图恢复遗址的原貌。外人可能不明白我们的热情所在。石头、盘子、瓦砾、中世纪的工具……这就是我们的宝物。几个世纪以来,这个修道院就是这座小岛的财富,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难道不值得吗?3年后你出生了,你是在小岛上出生的。保姆负责照顾你。她是小岛上唯一看得起我们的人之一。她还负责做饭。你出生后,她一直照顾你到5岁。我们在一起住了9年。那是黄金年代……你就是我们的小王子,唯一的孩子。你记得吗?”

我记得的画面只有:马蒂娜家门口那条路,跟狗狗帕查追赶打闹,还有那张大大的餐桌,大人们吃吃喝喝,大声争吵。

“是的,记得一点儿。”我没说实话。

父亲注意到了我的局促。

“你当时还小……”

我补充道:“我受到了惊吓……”

“是的,有些事情你不想记起来。”

他安静了一会儿。

“比如我。”

我想开口说话,但父亲示意我不要说。我们就这样保持了片刻的沉默。突然,我身后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一阵咔嚓声。

父亲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我想也许是只动物吧,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继续讲。

“最开始几年,我们的群居生活就像是田园牧歌一样美好。但是挖掘本身没有任何收益,历史文物研究所的拨款也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在逐年减少。大家的干劲都没有那么足了。1981年开始,有些人结婚了,有些人离开了。如果不是你母亲和我,大家都会放弃这个梦想。我们以为那就是终点,一个时代的终点。我们本来准备把修道院私下向公众开放。”

修道院废墟的画面浮现在我脑海里。虽然跟父亲有血缘关系,但我没有继承他对石头堆的热爱之情。父亲继续说。

“然后,省议会为了发展旅游业,开通了轮渡,把大陆的格朗维尔和莫尔塞岛连接起来,小岛从此变了样。土地的价格翻倍,农民们都在卖地。很快,大家的眼光就聚集到我们这块40公顷的土地上,因为正好靠着海边,有着一望无垠的海景……协会里所有成员都意识到他们要发财了。”

“但是土地不是你的吗?”

“是的,从法律上来说,我是土地所有者。但是修道院土地的管理工作是由协会负责的。是我坚持这种工作方式,出于某种理想主义,也许过于天真。土地的规划、维护和出售都得由协会成员投票决定。另外,土地的获益或者损失也由协会来承担。长期以来都是亏损。这块土地是属于我的,但是我没有资金去资助挖掘工作、购买仪器,甚至是支付工资。整个协会陷入财政赤字,有些人就想着抛弃这一切,把地卖掉。他们担心拿不到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工资,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他们都不想错过。官方来说,协会不可能给成员发放福利。但是私底下……报价让人无法拒绝……蒂埃里就是其中一分子。他没上过什么学,没什么成就。1988年还是1989年,那时候没人敢当面跟我提这事。我还能坚持下去。最后是市长出手,他组建了莫尔塞岛旅游投资混合制公司,简称塞米提。”

“混合制公司是什么?”

“国有和私营混合。在法国很流行,也是合法的。公司里的本地选民有决定权,但是收益和损失都是属于整个协会和股东的。所以塞米提公司让市长亨利·莫里索出面,想买下我们这块地,把它开发成旅游度假地。你要知道,我是绝对不会卖的!我不会同意用水泥在这块地上修上百个层层叠叠的公寓。市长先采取怀柔策略,说塞米提公司能给小岛带来很多就业机会,每个人都能享受假期。然后是暗箱操作,口头承诺,私下塞钱这种勾当。最后是明摆着的威胁。虽然不是直接威胁,但目的很明确,他们不想我们留下来!我们收到了匿名的死亡威胁。一大早倒在地上的脚手架,被打碎的车窗玻璃,他们不愁找不到跑腿的替他们干坏事。这个小岛上大部分孩子都坐过牢。感觉这就是一场大规模的阴谋,整个小岛上的人都想除掉我们。没有人支持我们。简直忍无可忍!”

父亲停顿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他的手在发抖。我感到很抱歉,让他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另一方面,我很高兴跟父亲时隔10年后能产生共情。

他继续说:

“最令人惊讶的事情就是这块土地突然变成了可动工区域。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地下迷宫、无敌海景、临近文化古迹。这可是块风水宝地啊!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办法。一切都符合法律法规。大家都在硬撑。塞米提公司不光找了市长莫里索,还找了当地的市政议员、农民、手工业者、商人和居民。你要知道,科林,每个盎格鲁—诺曼底小岛都有着不堪的过去。泽西岛是全世界流氓洗钱的地方,萨克岛还保留着领主和封建制度,莫尔塞岛上全是流氓。如果塞米提公司买下修道院附近这块地,那么他们就可以建起囚禁游客的牢笼。他们财大气粗、无法无天,但这一次他们失算了!因为我们的土地拦住了他们的发财路。”

“没人维护你们吗?”我很吃惊地问道。

灯塔的光晃过父亲眼前,他陷入沉思。

“岛上大部分人还是好心肠,但是他们什么都不说,也不做。塞米提公司掌握大权。我决定死撑到底,只有你妈妈站在我身边,我在整个协会中感觉很孤单。我的朋友们被吓坏了……好几个月过去了,大家实在无法忍受下去,就连你妈妈也感到害怕。有一天晚上,修道院的一堵墙垮了。当然是意外。但是这堵墙我们几个星期前刚修好。你前一天在墙脚下玩了一整天。”

父亲看起来很难过,还在为发生的事情自责。他把手伸进沙堆里,找到了一些潮湿的沙子,然后继续讲。

“我独自奋战。你母亲想逃离小岛,还有她的亲兄弟蒂埃里和我最好的朋友马克西姆在背后算计我。他们想偷偷卖掉这块地,然后加入塞米提这家公司。我不知道他们收到的报价具体是多少,但是估计有很大一笔佣金。然而我还是固执己见,现在回想真是太蠢了!我也有一些人脉,可以帮我对抗塞米提。我不想把这块地卖给其他人,市长会使用他的优先购买权。”

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是优先购买权,但我没有打断他。他继续大声说:“于是,我就按照他们的思路走下去,想在莫尔塞岛开发旅游业。为什么不呢?我给另一家公司打了电话。”

“欧洲建筑?”

“是的,欧洲建筑……你知道这事啊。当时引起了社会不少关注。这是一家很专业的建筑公司。他们使用的是环保材料,尽量维持景区原来的模样,不做额外的加工和修饰。他们在爱尔兰、科西嘉岛还有安达卢西亚地区成功地推广了环保旅游的概念,所以我对他们有信心。公司老板是我的童年好友,也是我一直以来的赞助者,加布里埃尔·博尔德里。”

“协会其他人也同意吗?”

“差不多吧……因为我是大股东,他们不太敢正面反驳我。这个计划看起来可行,也不涉及个人佣金或回扣。我甚至亲自跟加布里埃尔一起画了图纸。我们给这个计划取名为‘嗜血者’,这块地从中世纪起就叫这个名字。尽管加布里埃尔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不够商业化,但我还是坚持这样做。我们把修道院和圣—安托万十字架都纳入这个旅游开发计划。塞米提公司彻底出局了。我当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完美,尽管我还是担心当地人会反对……你要知道,科林,我把项目公开后,居然获得了不少当地人的好感,他们仿佛松了一口气。岛上大部分人都是站在我这边的,虽然他们什么都不说。你要知道,科林,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最厉害的。”

我越来越崇拜我父亲了。他就是别人讲述的那样,是个理想主义斗士。

我像他吗?我配当他儿子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

“你要知道,科林,永远不要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工程开始六个星期后,一台起重机倒了,死了三个工人。塞米提公司发疯了似的抨击我和欧洲建筑。那真是一场酷刑。”

我感觉他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官方版本是工地建在地下隧道上,起重机太重了,地面承受不起它的重量。图纸设计错误。但是我们考古学家都表示不理解,我们不会把起重机放在一块奶酪上。再说,我一开始就说过这块地不适合开发。我自己也被卷入了这个复杂的事故中。但这只是官方版本……”

他停下来。我感觉到从丘陵吹来的风。也许那个醉汉在监视我们。锁链灯塔的光照亮了沙滩。我的眼睛被那束光吸引,它就像警察的手电筒一样刺眼。我犹豫着是否要让父亲小点儿声说话。

但我什么都没说。

“我的个人版本是这样的。起重机倒了不是因为地下隧道坍塌,而是起重机的平台被人破坏了,有几根柱子被做了手脚。我也不是工地专家,那些专家不相信我们的这个假设。对他们来说,这个小岛上都是诚实的岛民。圣—安托万协会和欧洲建筑是要负全部责任的。塞米提赢了。我们失去了信用。欧洲建筑被起诉,直到破产。我们只能解散协会然后卖掉这块土地。塞米提在一旁虎视眈眈……”

“你就让他们这样做吗?”

“我气坏了。你难以想象我的愤怒。我要为这三个工人的死亡负责。三个年轻男子,三个孩子的父亲啊!”

父亲的手紧紧握住一把沙子。一种可怕的情绪笼罩着我,我几乎是大吼出声:“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一场阴谋!”

“没错,但我也要负责任。我的傲慢、固执还有不愿破坏生态的原则造成了这一切。跟三个人的生命相比,挖出来的石头,还有保存好的风景又算得了什么呢?于是,我的理想主义情结到此终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明白。然后,我解散了协会,写了一封遗书,把所有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扛,为了给加布里埃尔和他的公司欧洲建筑开脱。我一个人出海,踏上了一艘借过来的船,没有带上你、你妈妈或者其他任何人。我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罪名,隐姓埋名想找到真凶,搜集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看了一眼冲上沙滩的海浪。

“你看到了,我还是那么骄傲、自负。我这一次还是只想到自己的名誉。我什么都不懂。但当时我没时间思索,就这样做了。我那时有生命危险。我一直都知道,我只是运气好而已。这座岛上值得信赖的人太少了,所以我选择了逃亡。”

这一次轮到我来观察海浪的起伏。父亲就这样选择了逃亡,再也不见他的儿子……我试着压抑内心莫名的愤怒。既然选择了逃亡,那么父亲就牺牲了我,牺牲了我的童年。我不由得苦笑。这世上成千上万的父亲差不多都是这样,缺席了他们孩子的童年……离婚或者遗弃。我们班上的同学们都没有跟生父在一起,而是生活在组合家庭里。

远处海面上的灯塔闪着微光。

理想主义和自尊,这些就是父亲抛弃我们的原因吗?没有别的原因吗?比如那个杰茜卡?我想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但是我不敢。我脑子里一团糟。一个青少年应该跟他父亲之间保持恰当的距离,身体上的尴尬不会减少我对他的崇敬之情。

这样正常吗?

父亲看着我。

他也有同样的感受吗?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种莫名的生疏感。我们10年都没有拥抱过。虽然很想这样做,但是感觉有点尴尬……说到底,我们两个人还是陌生人。他感觉到我出神了。

“你在想什么,科林?”

我露出一个微笑。又一声“咔嚓”把我们俩都吓到了。

“什么东西?”

父亲让我闭嘴。我们静静等待,结果什么都没有!

父亲给了我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也许是夜晚的噪声。我现在什么都不相信。我希望你不要像我一样,整天战战兢兢,留着大胡子,戴着墨镜和帽子,生怕被人认出来。”

我提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妈妈呢?”

“妈妈……你当然叫她妈妈。对我来说,她就是安娜。我不知道,太可怕了……我不知道!我在船上逃亡时,联系上了加布里埃尔,他为我找到了一个藏身之处,就在瓦讷附近的工地。你妈妈也知道。我们经常通电话。她非常不安,很担心我。她不喜欢我的遗书,不喜欢我假死这个计策。尽管我设法说服她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是为了保护你和她。”

我突然明白了母亲最后那句话的意思:“科林,你爸爸去了远方,很远的地方。但不要悲伤,要耐心点儿。你会再见到他的。某一天,你会与他相遇。”她不想让我陷入危险,所以没告诉我父亲的逃亡,但是她还是想让我放心。

“她怎么死的?”我低声问道。

这些话说出来难受死了。他一口气回答我,没有停顿。

“她深夜开车出门,独自一人,撞上了一棵树。她准备回莫尔塞岛。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官方版本是车祸,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自杀,认为安娜接受不了我的失踪。但是科林,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可以确定这一点。她知道我活着,她在等我。在她出车祸前我们还通过电话。你也活着,你还需要她。不,科林,她没有想自杀的念头。她不会抛弃你,抛弃我们。我们是相爱的!我们是一家人!”

我脑海里又浮现出父亲的手摸着杰茜卡屁股的画面。父亲并没有说出全部的故事,还发生了其他事情。他就这么简单地跑掉了?抛弃了我母亲和他儿子?我母亲就如此脆弱吗?

不,不能这样想!要听我父亲说,要相信他这个版本。

他应该注意到了我内心的纠结。然后,他拉着我的手,非常严肃地对我说:“车祸?我不相信这是偶然发生的。你母亲失踪了。他们就好办事了,他们知道你母亲跟我一样是不会卖地的,她在我失踪后就继承了那块土地。”

父亲停顿了一下。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虽然我不确定,但我想他们杀了你母亲。她也知道那些人是谁。她什么都知道,她对他们来说是个威胁。我留下她一个人离开,实在是太不谨慎了。这10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事。她也受到了威胁。工地遭到破坏,这些人手里淌着血。科林,他们是罪犯,有组织的罪犯,就在我们之中,是我们认识的人,我们不能相信他们,但是他们就在我们身边。”

我觉得好冷。这一切太不真实了。我浑身哆嗦。只剩下一个问题:那个穿着我父亲衣服溺死的人是谁?

他怎么死的?

我父亲是杀死了某个人吗?

是背叛了他的人之一吗?

我不敢提问。他讲的这些真相已经让我难以消化。我想紧紧抱住父亲,但还是不敢。一种莫名的矜持和犹豫拦住了我。我感觉到他把我当成男子汉,比我本来的年龄更成熟、更勇敢。我看了一下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灯塔的光偶尔闪过。海浪拍打着沙滩。想到那个醉汉就在头顶监视我们,我内心涌起了恐惧之情,还有那个逃犯瓦雷利诺,他肯定是塞米提公司的活跃分子。

杀手。

也许是他杀了我母亲。

父亲一点点靠近我。

“这不是全部,科林,我还没讲你在整个故事里扮演的角色。”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感觉他的手是冰凉的。

“我想请你帮个忙,科林,一个大忙。我没有别的选择。这样做有点儿危险,但就算我不请你帮这个忙,也会有更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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