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后,薰子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现在最能依靠的就是手机了,这个万能工具除了能够录音录像、刷社交媒体,还能报警。
看了下时间,下午一点半。午餐时间已经过了。虽说没有胃口,可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她将水壶放在电磁炉上,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豆沙面包。
在等待水烧开的这段时间里,她再次检查了锁的情况。
浴室窗户锁好了,阳台窗户锁好了,厨房的小窗锁好了,玄关前的房门在刚才进门的时候也重重地关上了,洗手间只有一个排气扇,没有窗户,其他没有能够进来的地方了。
薰子泡好红茶,就着豆沙面包,草草解决了午饭。之后,她打开笔记本电脑,想要更改报告的课题。
就在几天前,她决定写《边缘化社区》。所谓“边缘化社区”,不仅限于农村,在关东近郊地区,甚至东京都存在。薰子之前一直对这个课题抱有兴趣,充分收集了资料。不过她现在根本不想动笔,无法集中精力思考边缘化社区是什么。
薰子敲击着键盘,将报告的标题修改成了:“生存在都市这种巨大共同体中的孤独以及对于遭受犯罪侵害的不安”。
然后一口气写了两千字,一直到她想不出一位有名的社会学家的名字才停下。
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呼”,薰子松了口气,起身想去给红茶加水,她现在充满成就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写了。她一只手拿着冒着热气的茶杯,一只手稍稍地拉开窗帘。
一瞬间,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变了味。那家伙!
薰子的手紧紧拽着窗帘。
那个家伙正在窗外,他站在电线杆的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薰子的房间。
这会儿已经从怀疑到确信那条肮脏的内裤就是老人的东西,薰子感到一阵反胃。
怎么办?薰子不知所措。就这样放任不管吗?如果什么都不做,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离开。报警?也不行。从今天上午和那位警察的交流来看,压根儿不能指望警察解决这件事,毕竟目前还没有决定性的证据。
啊,对了。
薰子迅速去拿正在充电的手机。她打开通讯录,寻找到学弟的电话。薰子没有使用LINE,而是直接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号码。虽然他家离得有些远,不过如果跟他说明情况,他应该会来的,毕竟他一向乐于助人。之前薰子已经在LINE上把事情发生的经过都讲了,现在没有必要再长篇大论。
电话响了四声,学弟应了声“你好”。
“喂,不好意思,我是丹下,你现在在家吗?”
“啊,丹下啊,很少见你直接来电话。我现在在家。出什么事了?”
“其实……”薰子简单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啊?真的在你公寓外面?你说的那个跟踪狂?”后辈因为情绪有点激动,声音都变样了,“这太危险了吧!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太好了!——薰子将手机紧紧地抱在胸前,闭上眼睛。如果一开始这么处理就好了。这位学弟原来是橄榄球社团的一员,长得人高马大,十分结实,目测身高有一米八,体重九十公斤以上。如果被这种体格的人吓唬,就算是年轻男性也会退避三舍。
差不多在二十分钟后,学弟赶来了,据他说是骑着山地车飞速赶来的。
“跟踪狂呢?在哪里?还在吗?”
“在,你看,就在那里。”透过窗户,薰子用手指着。
“什么嘛!”后辈笑出了声,“这看上去不就是个病弱的老人?我现在就去跟他讲,警告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立即灵活地跑下楼梯。
薰子透过二楼的窗户看着他。只见后辈和老人搭上了话,好像在说着什么。老人对着后辈点头哈腰。
才过了几分钟,后辈就返回了公寓。
“他道歉了,说以后不会这样了。”后辈笑着说,“他说自己长时间独居,很寂寞,想找个对象,但年纪大了不中用,结果找错人了,他还说没想到自己给你带去了困扰,让我代为道歉。你看,他已经反省了。”
“哦,哦,好吧……”薰子含糊其词。就这样?这件事结束了?仅仅是因为寂寞就纠缠我?想找一个对象吗?
但是,他为什么把肮脏的内裤扔在阳台上,还做过揉捏胸部的动作?难道这些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自己得了被害妄想症?是自己想多了?
学弟对着脑袋一直在转且面露愁容的薰子说道:“现在这个社会,孤单的老年人多得很。好了,你也别太在意,放轻松。”
但是,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学弟离开后仅仅过了四个小时,薰子被一阵踹门声吓得当场跳起。
踹门的声音接连响了三次,之后又马上陷入一片寂静。接着又传米了细微的声响,这是从门外房门邮箱12里传来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应该是有谁把东西塞进了房门邮箱。薰子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时间已是夜晚,今天的邮件和包裹早就已经全部拿回家了,而且听声音塞入房门邮箱的也不是传单或者宣传纸巾13,况且快递员也不会来踢房门。
薰子确定就是那家伙干的。
这下坏了。薰子感到害怕,她不想去查看,但是这样无视下去也不是办法。且不说目前重要的是保存证据,要是有什么脏东西或是生鲜食品放在那里也不能不管。
薰子倚着墙壁站了起来,膝盖微微颤抖。她用门口的洞洞鞋钩住邮箱,慢慢拉开。她看到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掉落在房门邮箱的底部。薰子马上折回房间,从厨房里拿了一副橡胶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捏起纸包。
纸包中间有两块小石头,以及一块被人咬过的豆沙面包,面包上清晰地留有牙印,看得出来是狠狠地咬了一口,甚至沾上了口水,湿乎乎的。包东西的纸是撕下的色情书插页,用极粗的字体印刷着触目惊心的色情标题。
薰子将纸包随手一扔,跑去了洗手间。她再也忍不住了,弯下腰蹲在坐便器旁,一番呕吐之后,感觉胃都被掏空了,只剩下胃酸。即使这样,她还在吐,吐到泪眼婆娑。
薰子感觉自己吐得差不多了,浑身瘫软地勉强站起来。她伸手拿过手机,翻开通话记录,拨通了学弟的电话。
“丹下,你怎么了?”声音离得有些远,对方周围很吵闹,有许多杂音。
“哦,不好意思,现在我在居酒屋。刚才被同好会的兄弟们叫了过去……对了,丹下,如果你有空就一起来吧。”
“不了,我不能去。那个,有件事……”薰子紧紧握住手机,将刚刚被人踢门、房门邮箱里被投了小石头和豆沙面包的情况都告诉了学弟。而有关于色情书的插页,薰子觉得说出去会很羞耻,没有提。
“什么?”后辈在电话里笑了起来,“小石头和豆沙面包?哈哈。那个老人在逗你玩吧,那些东西丢掉就好了,你不要理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感到无聊的。”
“啊?可是……”
“你不是没有受到伤害嘛。对吗?”说不通。
薰子感到愕然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痛心。学弟确实是个好人,被尚未正式交往的女生叫出门,立马就响应过来帮忙。对于素不相识的孤独老人抱有同情心,真是当今社会稀有的好青年。
但是,他的这份淡定,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强者: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健壮的体魄,一定没有经历过和自己类似的事情。
在他眼里,那家伙只是个年老体弱的老人。很有可能正在遭受老人骚扰的女性——薰子的恐怖,是他无法感同身受的。就算亲密无间的亲人、朋友,他也无法理解。
“我知道这很烦人,但你还是一笑了之吧,毕竟对方是老年人,你多少让着他点。”
电话那头传来学弟爽朗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