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谷依然在东京的中学任教。
“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的时候,大吃一惊。虽然心里在不断祈祷被害人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但鸨矢这个姓氏很稀少……”
关谷在午休时被叫了出来。说这话时,他的眼皮耷拉着,一脸沮丧。谈话的地点在校内的空教室里。
关谷四十岁左右,皮肤黝黑,为人精悍。他是社会学老师,但没有穿西装,一身运动衫让他看上去像是教体育的。
“我非常想参加葬礼,可他母亲说葬礼只限家人参加,便拒绝了我。所以我至今没去上过香。这么说吧,我很早以前就讨厌亨一的母亲。”
“哦,为什么?”北野谷问道。
关谷苦笑起来:“他的母亲似乎很反感我管他们家的事。我是亨一中学二年级和三年级的班主任,那个时候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期。在我的眼里,亨一是一个‘被糟蹋的学生’。”
“糟蹋?什么意思?”
“亨一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的天赋,比他对自己的认知还要高一截,但他的成绩总是在中下和合格之间徘徊。”关谷停了停,继续说下去,“这是因为他的智商和学习方法不匹配,经过再三观察后,我发现他不知道正确的学习方法,家庭环境好像也不好,住在一间狭窄的公寓房里,母亲的男友经常出入,他没办法集中精神学习。”
因此,关谷给了亨一两本参考书。
如果可以攻克这两本书,成绩绝对会上去。关谷让亨一放学后在图书室待着。他和图书管理员商量后,在时间允许的范围内单独辅导亨一。
他继续告诉佐坂和北野谷:“结果远超预期,亨一的成绩扶摇直上,升得很快。期中考试时还是在全年级两百名,到期末的时候,已经冲进了前五十名。”
关谷抿了一口罐装咖啡。
“如此一来,教他的老师也变得更加投入。亨一是值得教的,他自身的学习欲望和上进心比其他人多一倍,只是生活环境、母亲以及经济条件给不了他帮助……我出现的时机比较好,只是帮了他一点点忙,亨一就迅速崭露头角。”
关谷形容亨一在成绩上去之前,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阴郁学生,他从不正眼看人,让人难以接近。不知道是不是考试的排名给了亨一自信,他和同学们的关系慢慢变得融洽。他逐渐展露笑容,虽然次数不多。
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一道坎儿——母亲美玲。
美玲曾当面对关谷说:“请你少管我们家孩子。你这是想施舍吗?我谢谢你。”她表情狰狞地扔下这些话。
“我已经和经常来我们店的某某组约定好了,等亨一一毕业,就交给他们照顾,所以没必要去读什么大学。老师,你不也就是做做表面功夫,说到底,你是个男人,别教他如何解决数学问题,多教教他怎样交到女朋友,这种技术将来对他才更有用。”
当时的关谷还不知道,亨一母亲嘴里的某某组指的是某暴力团伙
下属第三档屋团组,而店就是美玲当时工作的夜总会。
“老师,我为我的母亲跟您说声‘对不起’。”亨一说这话时,脸上写满了沮丧、失望,转而又坚定地对老师说,“我不想按照母亲说的样子生活,我一定要考上大学。”
关谷问亨一:“你母亲以前就是这样吗?”
“对不起,”亨一再次向关谷道歉,“母亲和外婆都是靠皮肉生意过活的人,她们只了解那个圈子。因为她们,我在千叶生活的时候一直被人欺负。我不想给自己将来的孩子灌输那种思想。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逃离母亲,好好地生活。”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但态度坚定。
“这事情应该发生在亨一初二时的冬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令人唏嘘。”关谷摇了摇头。
佐坂想起前几天美玲对警察说"没想到儿子那么优秀,真开心”,看来是假的。她还说“从小让他吃尽了苦头,很后悔”,也是假的吧。美玲证词的可信度太低了。
“关谷老师,鸨矢一家为什么离开家乡来东京呢?你听说过什么吗?”佐坂问道。
亨一是在小学四年级的第二学期转校去东京的。来不及等学期结束就转校了,多少有些不正常。
“没听他详细说过。”关谷说道,“不过那孩子曾经提起过几句,说‘都是母亲的错’‘因为母亲,我们不能再待在老家了,就像犯人似的连夜离开。我总是被她拖入泥潭’……”
一瞬间,佐坂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但是,还没来得及捉住这个念头就消失了。
总之,鸨矢亨一对学习充满斗志,在关谷的带领下,老师们用心帮助亨一。最终,他从公立学校考入有名的私立大学。当亨一收到录取通知时,没有先回家,而是第一时间跑到学校的教师办公室。关谷和亨一紧紧拥抱,喜极而泣。
高中毕业后,关谷和亨一依然保持着联系。
关谷是为贫困儿童提供学习帮扶活动的NPO(非营利组织)法人,也是亨一获奖学金时的连带担保人。
“亨一的母亲好像到最后都反对他考大学。结婚的时候也是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如果是寻常人家的妈妈,找到那么好的儿媳,肯定会双手赞成。”
关谷叹了口气。
“眼下大致能锁定凶手了吧?”关谷问道。
佐坂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详细的搜查结果。”
“啊,这样啊,也是。”关谷的视线落到眼前的桌子上。
“拜托你们。”关谷低声说道,“拜托你们,请一定要抓到凶手。亨一……亨一在那么恶劣的环境里咬牙坚持,努力学习,他的人生不该止步于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