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夜魔来访|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七 夜魔来访

七月二十五日 星期三

1

星期三凌晨两点钟,弗林特市警察局的杰克·霍斯金斯侦探在三重痛苦中醒来:宿醉、晒伤、大号内急。他心想,这都怪我在洛杉矶非常莫利诺餐厅吃饭闹的。不过……他真的在那儿吃饭了吗?他非常确定自己吃了墨西哥辣肉玉米卷和辣奶酪,但也不能完全肯定。也有可能是在大庄园吃的,他昨晚什么都不记得了。

必须少喝点儿伏特加了,假期已经结束了。

是啊,而且是提前结束了,因为他们这个狗屎小部门目前只剩一名在职侦探了。生活有的时候就是个婊子,甚至是经常。

杰克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脚着地时,头一跳一跳地痛得他龇牙咧嘴,同时还伸手搓着晒伤的后颈。杰克脱下短裤,从床头柜上抓起报纸,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走向卫生间去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他舒服地在马桶上坐下来,等着体内那股半液体状的东西从下面喷涌而出。他每次吃完墨西哥菜之后六个小时左右,都会例行这个私事,难道他就不能长点儿记性吗?杰克打开《弗林特市日报》,一边看着上面的漫画,一边咯咯地笑,这是这份当地报纸唯一值得看的版块。

他正眯着眼看“变糊涂”上面的小字,这时听到浴帘哗啦作响,杰克抬起头,看见那些印花小雏菊后面有一个影子,他的心脏猛劲怦怦直跳,都跳到了嗓子眼儿。有个人正站在他的浴缸里,是一个不速之客,不像是一个摇摇晃晃从浴室窗户翻进来,看到卧室灯亮了就逃到那个唯一可藏身的浴帘后面的神志不清的瘾君子。不,这就是之前在坎宁镇那个该死的废弃谷仓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这一点杰克非常确定,就像他非常确定自己姓甚名谁一样。那次邂逅(如果那算得上是一次邂逅的话)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他却似乎一直期待着这个……这个人或什么东西的再次来到。

杰克·霍斯金斯在心里安慰自己,你知道那都是胡扯的,之前你以为你在谷仓里看见了一个人,但当你用手电去照他时,结果发现那里除了一件坏掉的农具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在你以为你的浴缸里有一个人,但那个看起来像人头的东西只不过是淋浴的喷头,而看起来像胳膊的东西只不过是塞在墙面扶手上的拉背巾,而你听到的咔咔声要么是穿堂风,要么就是你臆想出来的。

他闭起眼睛,然后再次睁开,盯着印着小雏菊的塑料浴帘,这种愚蠢到家的浴帘只有他的前妻才会喜欢。现在他已经完全清醒,现实重现了,那里只有淋浴喷头,只有塞着拉背巾的扶手。他可真是个白痴,一个宿醉的、宿醉透顶的白痴,他——

浴帘再次哗啦作响。它哗啦作响是因为,杰克本以为是浴巾的东西现在长出了模糊的手指,那只手伸过来要触碰塑料浴帘;淋浴喷头此时转过来,似乎要透过浴帘盯着他看。霍斯金斯手指一松,报纸从他的手中滑落,啪地轻轻一声掉到了地面的瓷砖上,他的头一跳一跳地疼,后颈也在火烧火燎地疼。他的肠子一下子放松了,狭小的卫生间里充满了辛辣的味道,这时杰克突然间确定这是他上顿饭的味道。那只手伸到浴帘的边缘,再过一秒钟,最多两秒,浴帘就会被拉开,而杰克就会看到一些非常可怕的东西,相比之下,他最可怕的噩梦也会显得是一场甜美的白日梦。

“不,”杰克低声说着,“不!”他奋力地想从马桶上站起来,但是他的腿却不听使唤,无法支撑起他的身体,杰克肥大的臀部又砰的一下重重地落回到马桶圈上。

一只手沿着浴帘的边缘慢慢地移动,但它没有拉开浴帘,手指只是在它周围蜷曲。那些手指上文着两个字:不能。

“杰克。”浴帘后面的那个人开口叫他。

杰克无法开口应答,他一丝不挂地坐在马桶上,肠子里最后那点儿屎仍然在滴答着,扑通扑通地落进马桶里。他的心脏就像一个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就高速跳着,杰克感觉它马上就要从嘴里跳出来了,而他在这世上看到的最后一幕将是他的心脏掉到瓷砖上,伴随着它最后几下跳动,鲜血溅到他的膝盖和《弗林特市日报》的漫画版块上。

“那不是晒伤,杰克。”

杰克希望自己晕倒,从马桶上摔下来,如果他倒在地板上摔成脑震荡,甚至头骨骨折,那又能怎样?至少他可以摆脱这一切。但他的意识却顽固地一直都在,浴缸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一直都在,浴帘上的手指一直都在:褪了色的蓝色文身不能赫然在目。

“摸摸你的后颈,杰克。如果你不希望我拉开这个浴帘,不想看到我的真面目,就乖乖照做。”

霍斯金斯举起一只手,按在脖子后面。他的身体立刻有了反应:一阵可怕的疼痛拧劲儿地从两个太阳穴一直贯穿到两肩。他看着自己的手,发现上面沾满了血。

“你已经得了癌症,”浴帘后面的那个人告诉他,“是胰腺癌、喉癌和鼻窦癌。它就在你的眼中,杰克,它正在吞噬你的眼睛。很快你就能看到,那些癌细胞形成的灰色恶性小肿瘤在你的视野中游来游去。你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得的癌症吗?”

杰克当然知道,就是在这个家伙在坎宁镇用手碰他、抚摸他的时候。

“是我把它传给你的,但我可以把它收回。你想让我把它收回来吗?”

“是的,”杰克小声地回答。然后他开始大叫,“把它收回去!求你了,把它收回去!”

“如果我让你做一件事,你愿意吗?”

“是的。”

“你不会犹豫?”

“不会!”

“我相信你,你不会给我任何让我不相信你的理由,对吗?”

“不会!不会!”

“很好。现在把你自己收拾干净,你真的臭死了。”

那只文着不能的手缩了回去,但浴帘后面的身影依然在盯着他。那终究不是一个人,是比这世上最坏的人远远要坏得多的东西。霍斯金斯伸手去够厕纸,这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从马桶上向一边倾倒,与此同时,世界正变暗、缩小。这很好。他跌倒了,没有疼痛感,在他倒在地上之前,已经失去了意识。

2

那天凌晨四点钟,珍妮·安德森醒来,像往常一样,她的膀胱一到这个时间就涨得鼓鼓的。平常她都会用主卧的卫生间,但自从特里·梅特兰被击毙之后,拉夫一直睡得不好,而今晚他睡得尤其不安稳。珍妮下床,经过德里克的卧室门前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她考虑着上完厕所后要不要冲水,因为她甚至觉得那也会吵醒拉夫,所以,等到早上起床再冲也可以。

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天亮,上帝啊,珍妮离开卫生间时在心里想着,还能再好好睡上两个小时,那就是我想——

她走到走廊的一半时停了下来。刚才她离开卧室时楼下是漆黑一片的,难道不是吗?她现在是困得朦朦胧胧的状态,并不清醒,但是刚才如果有灯亮着她肯定会注意到。

你真的确定吗?

不,不完全确定,但现在楼下确实有灯亮着。是白色的灯,比较昏暗,在壁炉上面。

珍妮走到楼梯边,站在顶上看着下面的灯,然后皱起眉头,沉思着。他们睡觉之前把防盗报警器打开了吗?是的,打开了。每天睡前打开报警器是这个家的家规,今晚是她打开的,然后在他们上床睡觉前拉夫又去检查了一遍。反正总是有一个人去把它打开,但二次检查就跟拉夫睡眠不好一样,只是从特里·梅特兰死后开始的。

珍妮考虑叫醒拉夫,但最终决定不去打扰他,他需要好的睡眠。她考虑回去取拉夫的公用左轮手枪,就放在壁橱里高架子上面的盒子里,但壁橱的门会嘎吱嘎吱响,那样肯定会吵醒他。而且,会不会是她太疑神疑鬼了?那个灯可能在她刚刚去卫生间时就是亮着的,只是她没有注意罢了;或者也许是它出了故障,自己亮了。珍妮蹑手蹑脚地走下楼梯,一会儿靠楼梯左边走,一会儿靠楼梯右边走,生怕自己会弄得楼梯嘎吱嘎吱响,那声音简直不敢想象。

她走到厨房门口,朝里面环视一圈,感觉自己既傻得可笑又完全不傻。她叹了口气,把额头的刘海吹到了后面。厨房里空无一人。她正抬脚朝房间的另一头走,准备去关掉炉子上的灯,然后停了下来。厨房的桌子边应该有四把椅子,三把是给家里人用的,还有一把是为客人准备的。但是现在那里只剩下三把。

“别动,”有人说,“如果你敢动,我就杀了你,如果你敢叫,我就杀了你。”

珍妮站住,脉搏咚咚咚地用力跳着,脑后的头发都立起来了。如果她下来之前没上厕所,现在尿就会顺着她的两条腿流到地上了。那个人,那个不速之客正在客厅里坐在那把客用椅上,离拱门的距离刚好让她只能看到他的膝盖以下。他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一双莫卡辛鞋,没有穿袜子;他的脚踝布满红色的斑疹,可能是牛皮癣。他的上半身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珍妮只能看出他的肩膀很宽有点儿下垂——似乎不是因为他累了,而好像是他的肩膀长满了锻炼出来的肌肉,无法伸平。这很好笑,此刻你只能看到这些。恐惧使珍妮的大脑丧失了平日的理智,所有事情都毫无偏见地涌了上来。眼前这个人就是杀死小彼得森的人,就是这个人像个野兽一样撕咬他、用一根树枝强暴了他。而这个人现在就在她的家里,她现在穿着睡衣和短裤,乳头毫无疑问地正像车前灯一样凸起。

“听我说,”那个人又开口了,“你在听吗?”

“是的。”珍妮小声地回答,因为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马上就要晕倒了。她担心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他想要说的话,她就晕过去了,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会杀了她,之后他可能会离开,也可能上楼去杀了拉夫,他会在拉夫还没有清醒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前就把他杀死了。

那样德里克从夏令营回到家时就会成为孤儿。珍妮想到这害怕极了。

不不不。

“你……你想要怎样?”

“告诉你丈夫,弗林特市这里结束了,告诉他住手。告诉他如果他停手,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告诉他如果他还不放手,我就杀了他,我就杀了他们所有人。”

他的手从客厅的阴影中露出来,伸到那个荧光灯投出的微弱灯光中。那只手很大,随后握成一个拳头。

“我的手指上写着什么?读给我听。”

珍妮盯着那几个褪色的蓝色字。她努力地想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她的舌头好像只是粘在上颚上的一块肉一样。

他向前探出身子。珍妮看见一个宽额头,下面长着一双眼睛,黑色的头发,短得足以立起来。那双黑色的眼睛不仅将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双眼睛还在她的眼中,探寻着她的内心和思想。

“上面写着必须,”他告诉珍妮,“你看到了吧?”

“是——是——是的——”

“而你必须做的就是告诉他住手。”猩红色的两片嘴唇在一把乌黑的山羊胡子中一张一合。“告诉他,如果他或者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试图找到我,我就会杀了他们,然后把他们的肠子扔到沙漠里喂秃鹰。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珍妮努力想告诉他,但她的舌头就是无法动弹。此时珍妮双腿发软,她张开双臂想避免自己摔倒,但她不知道自己最终到底有没有摔倒,因为她倒在地上之前就眼前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3

早上七点钟,明亮耀眼的夏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杰克的床上,他醒了。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他笔直地坐在床上,用力地扭着头环视四周,这才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昨晚喝了伏特加,导致现在头一跳一跳地疼。

他迅速翻身下床,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把点三八口径的开拓者,那是他放在那用于家庭防身的。他把枪举在右脸边,枪管对着天花板,大跨步穿过卧室,当他走到那扇开着的门时,在门边停住,后背紧贴着墙。里面飘出的味道真正变淡,那是熟悉的味道:昨晚历经墨西哥辣肉玉米卷之险后的排泄物。他昨晚起来排泄了;这很好,至少证明那不是个梦。

“有人吗?如果有,立刻回答。我有武器,我会开枪的。”

没有任何动静。杰克深吸一口气,以门框为轴绕到卫生间里,小心翼翼地屈身缓步前行,把枪口对着前方,从卫生间的一端扫视到另一端。他看见马桶盖是打开的,马桶圈是放下来的;报纸在地板上,有漫画的那一面朝上;浴缸边上的半透明碎花浴帘被拉开,浴帘后面有个影子,但只是淋浴喷头和安装在墙上的扶手,以及塞在上面的拉背巾。

你确定吗?

杰克绷紧的神经还没有放松下来,他往前迈了一步,结果踩到了浴室脚垫上滑了一跤,他怕摔个大屁蹲儿就伸手抓住浴帘。浴帘被杰克从挂环上扯得松落,整个盖到他脸上,他尖叫着,一把将浴帘扯掉,然后用那把点三八口径的枪指着空空如也的浴缸。那里没有人,没有夜魔。杰克凝视着浴缸底部,他平时并不很注意保持浴缸的卫生,不过如果有人在那里面站过,应该会留下脚印。但是干巴巴的香皂和洗发水的浮沫上没有任何脚印,那只是一场特别生动的噩梦。

尽管如此,杰克还是检查了浴室的窗户和通向外面的全部三扇门,把所有地方都检查个遍。

那么好了,是时候该放松,或者说差不多该放松了。杰克又回到卫生间看了一眼,这次他检查了毛巾柜(什么都没有),然后厌恶地用脚踢了一下掉下来的浴帘。该换掉这个破东西了,他今天会顺便去一趟家得宝。

杰克无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颈,没想到手指一碰就疼得他嘶嘶地叫,于是他走到洗手池边,转过身去看。但一个人想转过身去看自己的后颈是徒劳的,于是他拉开洗手池下面最顶层的抽屉,但里面只有剃须用具、几把梳子、一卷未拆封的布织绷带和一管世界上最古老的达克宁。那管达克宁也是格丽塔时代的纪念品,跟那个浴帘一样蠢。

杰克终于在最底层抽屉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个小镜子,不过把手已经坏了。他擦掉镜面上的灰,向后退了几步,直到屁股顶到洗手池边缘,然后举起那把小镜子。他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后颈通红通红的,而且可以看到上面长了小水泡。这怎么可能呢?他每次都涂上厚厚的一层防晒霜,而且身体其他地方都没有晒伤。

那不是晒伤,杰克。

霍斯金斯小声地呜咽了一下。当然,今早没有人在他的浴缸里,没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手指上文着不能的怪人,当然没有,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家有家族遗传性皮肤癌。他母亲和他的一位舅舅都是死于这种病,他父亲的左臂取过几个皮赘,小腿上取过几颗癌变前期的痣,后颈上取过基底癌细胞。他还对杰克说过,“红头发的人最容易得这种病。”

杰克记得他舅舅吉姆的脸上有一颗巨大的黑痣,那颗痣一直在长,不停地长。他记得他母亲的胸骨上有几块生疮,一直溃烂到她的左臂。人的皮肤是人体最大的器官,一旦皮肤出了问题,结果就不妙了。

“你想让我把它收回吗?”浴帘后面的那个男人这样问过他。

“那是一个梦,”霍斯金斯安慰着自己说,“我那天在坎宁镇被吓坏了,而且昨晚我胡吃了一大堆巨辣的墨西哥菜,所以做了个噩梦。就这样,没别的。”

说完这些,也没有阻止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腋下、下巴两侧和鼻窦位置,去感受肿块,然而根本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的脖子后面晒得太严重了,只有那一条在疼,唯一奇怪的就是其他地方都没有晒伤。他的后颈实际上也并没有出血,这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他凌晨的遭遇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但脖子上已经长出了水泡。也许他应该去找医生看看,他会去的……不过先给它几天时间让它自己恢复一下,就这样。

如果我让你做一件事,你愿意吗?你不会犹豫?

杰克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颈,心想,没有人会犹豫的。如果另一种选择是被人吃掉——活活生吃——没有人会犹豫。

4

珍妮一觉醒来,眼睛盯着卧室的天花板,起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浑身上下都感觉惊慌,就好像她差一点儿就严重地摔了一跤;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双手为什么是举起来的,掌心摊开,摆出一副防御阻挡的姿势。然后她看到自己左侧的那半边床空着,听到拉夫在淋浴时溅起水花的声音,这时她想,那是一场梦。可以肯定地说,这是有史以来最生动的一场噩梦了,但也只是一场梦,仅此而已。

只是,并没有一丝得到安慰的感觉,因为她不相信那是梦。它不像一般的梦一样,通常醒来时就会渐渐忘记梦的内容,即使是最糟糕的噩梦也会渐渐散去。但她现在什么都记得,从看见楼下的灯亮到那个男人就在拱门对面的客厅中坐在客用椅上。她记得那只手伸到昏暗的灯光中,然后握成拳头,好让她读文在指关节间的褪色的字:必须。

你必须做的就是告诉他住手。

她掀开被子,几乎跑着离开了卧室。厨房里,炉子上的灯是关着的,餐桌边的四把椅子也都摆在平时的位置。按理说应该不一样啊。

但却没有。

5

拉夫一只手把衬衫塞进牛仔裤里,另一只手拎着运动鞋,当他这样走到楼下时,发现他的妻子正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她的面前没有早餐咖啡,没有果汁,也没有麦片。拉夫问她是否还好。

“不好。昨晚有个男人在这里。”

拉夫在原地站住,衬衫的一角被塞进了裤子里,另一角露在外面,盖住皮带。他放下手中的运动鞋吃惊地问:“你说什么?”

“一个男人,杀死弗兰克·彼得森的那个人。”

拉夫环顾四周,头脑顿时变得非常清醒。“什么时候?你在说什么呢?”

“昨晚。他现在已经走了,但是他让我给你捎个口信。坐下,拉夫。”

拉夫听话地坐了下来,珍妮把今天凌晨事情的经过跟他讲了一遍。拉夫默默地听着,同时看着珍妮的眼睛,她满眼都是对她的所述内容绝对确定。珍妮讲完后,拉夫起身去后门检查防盗报警器。

“它是开着的,珍妮,而且门是锁着的。至少这个门是锁着的。”

“我知道它是开着的,所有门都是锁着的,我已经检查过了,窗户也是锁着的。”

“那么他是如何——”

“我不知道,但他当时就在这里。”

“就坐在这里是吧?”拉夫指着拱门问。

“是的,好像他不想离灯光太近。”

“而且你说他身形很大?”

“是的,也许没有你那么壮——我判断不出他有多高,因为他当时一直坐在那里——但是他的肩膀很宽,而且有很多肌肉。就像一个每天会在健身房锻炼三个小时,或是在监狱里每天举重的人。”

拉夫离开桌子,跪在厨房的木地板上观察客厅的地毯。珍妮知道他在寻找什么,而且她知道拉夫是不会有发现的。这一点她自己也检查过了,但结果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如果你没有疯掉,你就一定能够分得清梦境与现实,甚至当现实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生活的范围时,也依然能够分得清。珍妮曾经也怀疑过这一点(她知道拉夫现在就在怀疑),但现在她不再怀疑了。现在她更清楚了。

拉夫站起来说:“那是一块新地毯,亲爱的,如果有人在那里坐过,哪怕只是一小会儿,椅子腿都会在地毯上留下痕迹。但是那儿完全没有。”

珍妮点点头:“我知道,但他当时就在那里。”

“你在说什么呢?难道他是鬼?”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你必须住手。如果你还继续查下去,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珍妮走到他身边,仰起头来正视他的脸。“非常可怕的事情。”

拉夫握住她的手说:“珍妮,这段时间精神压力太大了,对你我来说都一样——”

珍妮把手抽回来:“别扯那些,拉夫。他当时就在这里。”

“我们不争论,就算他当时真的在这儿。我以前也受到过威胁,任何一个称职的警察都受到过威胁。”

“你不是唯一一个受到威胁的人!”珍妮强忍着不对拉夫大喊。这就好像被困在一部荒诞的恐怖电影里,女主角说杰森、弗雷迪或迈克尔·迈尔斯又回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他在我们家里!”

拉夫想再跟珍妮重复一遍:门是锁着的、窗是锁着的、报警器是开着的而且没有发出警报。他想再提醒她一遍,她今早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安然无恙。拉夫从她的脸上看出,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只会让争论变得更凶。而在他妻子现在这种状态下跟她争论是拉夫最不愿意做的事。

“他有烧伤吗,珍妮?就像我在法院看到的那个人一样?”

珍妮摇摇头。

“你确定?因为你说他当时在阴影里。”

“他往前探了一下身,我看见了一点儿,但那足够了。”珍妮颤抖着说,“宽额头,遮住他的眼睛,是深色的眼睛,也许是黑色,也许是棕色,也许是深蓝色,我说不清楚。他的头发很短,又粗又硬,有一些白发,但大部分头发都是黑色的。他有山羊胡,他的嘴唇非常红。”

珍妮的这番描述让拉夫想起一个人,但他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这有可能是被她的紧张影响而做出的错误判断。上帝知道他真的想相信珍妮的话,哪怕这件事中有一丁点儿实证证据,他就可以如愿……

“等一下,他的脚!他当时穿着一双莫卡辛软皮鞋,没有穿袜子。他的脚上全是红色的斑疹,我开始以为那是牛皮癣,不过我猜有可能是烧伤。”

拉夫打开咖啡机。“我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珍妮,你今早醒来时是在床上,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人在——”

“曾经,你切开一个哈密瓜,里面满是蛆虫,”珍妮说,“那件事就是发生了,你知道的。可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这件事发生了呢?”

“即使我相信,我也不能停下来。难道你不明白吗?”

“我明白的是,那个坐在我们家客厅的男人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弗兰克·彼得森已经死了,特里也已经死了。你会官复原职,而且我们……我们能……我们可以……”

珍妮把话收了回去,因为她看到拉夫的表情明确表明她继续说下去是毫无意义的。拉夫的表情不是不信任,而是失望,没想到珍妮竟然认为拉夫可以选择放下一切往前看。这整件事就像一套多米诺骨牌,在埃斯特尔·巴尔加球场逮捕特里·梅特兰就是第一张牌,这张牌引发了暴力与痛苦的连锁反应。而现在,他和他的妻子正在为一个不存在的人争吵。拉夫认为这都是他的错。

“如果你不停手,”珍妮说,“你就又要开始随身带枪了,我会带三年前你送我的那把点二二口径的小手枪。那个时候我觉得它可真是个愚蠢的礼物,但现在我想你当初是对的。嘿,也许你当初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珍妮——”

“你想吃鸡蛋吗?”珍妮没等他说完就问。

“我想,嗯,好的。”拉夫其实并不饿,不过如果今天早上能为她做的就是吃她做的饭,那么他很乐意这样做。

珍妮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没有回头就对他说:“我希望晚上有警察保护我们,不必要从黄昏一直守到黎明,但我想有人定期巡逻。你能安排一下吗?”

警察的保护对鬼来讲作用不大,拉夫心想……但结婚这么久了,他了解珍妮,所以他没有反驳,“我想可以。”

“你也应该告诉霍伊·戈尔德和其他人,虽然这听起来很疯狂。”

“亲爱的——”

但珍妮又抢了他的话:“他说到你或者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他说他会把你们的肠子扔到沙漠里喂秃鹰。”

拉夫听了这话后想提醒她,虽然他们偶尔会看见秃鹰在空中盘旋(尤其是在垃圾日),但弗林特市周围没有多少沙漠。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她的整个遭遇就是一场梦,但拉夫也没有把它说出来。他不想刚风平浪静再去掀起波涛。

拉夫说:“我会的。”而这句话是他会信守的诺言。他们得把所有事情都摆到桌面上说清楚,包括每一件疯狂的小事。“你知道我们今晚要在霍伊·戈尔德的办公室开会,对吧?就是跟亚力克·佩利雇来调查特里去代顿旅行的那个女人。”

“那个明确声称特里是无辜的女人。”

似乎,在长期的婚姻中总是有很多无言的对白。这一次,拉夫自己在心里想着而又没有说出口的是,尤里·盖勒[26]还明确声称他可以用意念力将勺子掰弯呢。

“是的,她会坐飞机过来。也许结果证明她是一派胡言,不过她之前和一名退休的警察一起合伙经营生意,而且她的程序似乎足够合理,所以也许她真的在代顿发现了什么。天知道她怎么听起来对自己那么有把握。”

珍妮开始打鸡蛋,“即使我下楼发现报警器被人掐断了、后门是开着的、地毯上有他的脚印,你也会继续查下去的,而且你会查得更认真。”

“是的。”拉夫不加掩饰地回答。他觉得应该让珍妮知道真相。

然后珍妮转过身来,高高举起手里的铲子,就像举起一件武器一样,“我能说我觉得你有点儿傻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是你得记住两件事,亲爱的。不管特里是无辜的还是有罪的,他被杀我都有责任。”

“你——”

“嘘,”拉夫指着珍妮说,“你要明白,我在讲话呢。”

珍妮闭嘴了。

“如果他是无辜的,就还有一个杀童狂逍遥法外。”

“我明白这一点,但是你正面对的可能是远远超出你的理解能力的东西。或者也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

“超自然的东西?你是在说它吗?因为我无法相信它,我永远都不会相信。”

“爱信不信,”珍妮说着转过身继续对着炉子做饭,“但是那个人当时就在这儿。我看见他的脸了,我也看见他手指上的字了——必须。他很……可怕。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你竟然不相信我,那真的让我想哭,或者把这锅鸡蛋扣到你的头上,或者……我也不知道。”

拉夫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腰。“我相信你,相信它,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给你一个承诺:如果今晚的会议没得出任何成果,我就愿意放手了。我知道有凡事都有度。这样可以吗?”

“我想必须这样,只是目前暂时是。我知道你在球场犯了一个错误,我知道你想赎罪,但是如果继续追查下去就是在犯一个更严重的错误呢?”

“假设在菲吉斯公园发现的男孩是德里克呢?”拉夫反问道,“你也想让我放手吗?”

珍妮对这个问题很反感,她认为这是一记手段卑鄙的还击,却让她无法回答。因为如果被杀的是德里克,她会希望拉夫一直追查那个凶手——或者那个东西——直到天涯海角,而且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好吧,你赢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不容商量的。”

“什么事?”

“你今晚去参加那个会议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去。别跟我扯那是你们警察的事,因为咱们两个都清楚它不是。现在吃你的鸡蛋吧!”

6

珍妮列了一张购物清单,让拉夫去克罗格超市,因为无论昨晚是谁出现在这所房子里,无论是人是鬼,抑或只是一场极其生动的梦中的人物,安德森先生和安德森太太都得吃饭。去超市的半路上,所有信息一下子都涌入拉夫的脑中。那件事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最显著的事实一直就在那里,就摆在他眼前,确切地讲,就在警察局的审讯室里。难道他把杀害弗兰克·彼得森的真凶当成了目击证人,还感谢他的帮助,然后把他放走了?这似乎不可能啊,因为大量证据都将特里与谋杀联系在一起,可是……

拉夫把车停在路边,给尤尼尔·萨布罗打了个电话。

“别担心,我今晚会到的,”尤尼尔说,“经历这该死的一切之后,我才不愿意错过俄亥俄州那边所有的消息呢。我已经找到希斯·霍尔姆斯的资料了,不过还没有太多,但是等我们聚到一起的时候,我应该就会有很多了。”

“很好,但我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你能查一下克劳德·博尔顿的前科吗?他是先生请进的保镖。调查他是否曾经持有毒品,可能因为携带毒品被打伤一两处,他打算要卖掉它们,并且认罪了。”

“他就是那个更喜欢别人叫他保安的家伙,对吗?”

“是的,先生,就是我们的克劳德。”

“他怎么了?”

“如果真的证明有什么的话,我今晚再告诉你。现在,我只能说,似乎从霍尔姆斯到梅特兰再到博尔顿之间有一串连锁事件。可能我的判断都是错误的,但我认为我没有错。”

“你真是要急死我了,拉夫。快告诉我!”

“现在还不能,等我确定了再告诉你。我还需要你做一件事。博尔顿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文身广告牌,我相当确定他的手指上有文身。我之前本该注意到的,但你知道,当你在审讯室问话时是怎么做的,尤其是坐在审讯桌另一边的那个人有前科。”

“你的眼睛会一直盯着他的脸。”

“没错,始终盯着脸。因为当博尔顿这样的家伙开始撒谎时,他们可能同时也会露出一副‘我现在纯属胡扯’的表情。”

“你认为博尔顿说梅特兰进来打电话是在说谎?但是那位女出租车司机证实了他的话啊。”

“当时我并没有那样认为,但是现在我有一点儿。看看你能不能查出来他的手指上文了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

“你觉得上面会文了什么呢?”

“我现在不想说,但如果我是对的,他的案底上就会多一条犯罪记录了。还有一件事,你能用邮件给我发张照片吗?”

“很乐意效劳,等我几分钟。”

“谢谢,尤尼尔。”

“有什么和博尔顿先生联系的计划吗?”

“暂时还没有,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盯上他了。”

“你今晚真的打算解释这一切吗?”

“是的,尽我所能。”

“会对案子有帮助吗?”

“讲真话?我不知道。你在谷仓里发现的衣服和干草上的那东西,查得有什么进展吗?”

“还没有。让我看看我在博尔顿身上能查出什么来。”

“谢谢。”

“你现在在忙什么?”

“去超市购物。”

“希望你记得要用你太太的优惠券。”

拉夫笑了笑,看着身边车座上放着的那一沓用橡皮筋绑起来的东西。“她才不会让我忘的。”

7

拉夫拎着三大袋东西从克罗格超市走出来,把它们放进后备厢,然后看着自己的手机。尤尼尔·萨布罗发来两条信息,他先用照片附件打开其中一条信息。入案照片上的克劳德·博尔顿看起来比拉夫在逮捕梅特兰之前讯问的那个人要年轻得多,不过他的两腮还是像被石头砸了一样深陷进去:眼睛瞪得大大的,脸颊擦伤,下巴上有什么东西,可能是鸡蛋或呕吐物。拉夫记得博尔顿说过,那段日子他去了戒毒互助会,他已经有五六年不吸毒了。他说的也许是实话,也许不是。

尤尼尔发来的第二封邮件的附件是逮捕记录。上面有大量他身上的伤痕,大部分都是小伤,还有大量标志性记号,其中包括背部一处伤疤、胸廓最下方一处伤疤、有太阳穴一处伤疤,以及二十多个文身——一只鹰、一把刀尖带血的刀、一条美人鱼、一个眼窝里插着蜡烛的骷髅,还有许多拉夫不感兴趣的东西。而让拉夫感兴趣的是他手指上文的字:右手上是不能,左手上是必须。

在法院门前的那个烧伤男子的手指上也有文身,不过是不能和必须吗?拉夫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但却没有任何结果。他凭经验知道,手指文身在监狱的那些囚犯身上并不少见,他们可能是在电影里学来的,文爱和恨这两个字很流行,善良与邪恶也是一样。他记得杰克·霍斯金斯曾经跟他讲过,有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窃贼一直在显摆他手指上文的×和舔,杰克说那家伙可能不是靠那两个文身泡到那么多妞儿的。

有一点拉夫可以确定,那个烧伤男子的手臂上没有文身,而克劳德·博尔顿的手臂上却有很多,不过当然,大火烧伤了那个男人的脸,也会烧掉他的文身。只是——

“只是在法院的那个人根本不可能是博尔顿,”拉夫睁开眼,盯着超市里进进出出的人流说,“不可能。博尔顿没有被烧伤。”

这也太奇怪了吧?昨晚拉夫曾在电话里问过吉伯尼那个女人,而她回答说,“是越发奇怪。”她说得太对了!

8

拉夫和珍妮一起把买回来的杂货收拾好,做完那些杂务后,他告诉珍妮,他想让她看看他手机里的东西。

“为什么?”

“就看一看,好吗?记住,照片中的人现在已经老了很多。”

拉夫把手机递给珍妮,她盯着那张入案照片看了十秒钟,然后把它递了回去。她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

“就是他。现在他的头发更短,而且他有一大把山羊胡,而不只是嘴唇上那点儿小胡子,但他就是昨天晚上在咱们家的人。那个说如果你不住手他就杀了你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克劳德·博尔顿。”

“你要逮捕他吗?”

“还没有,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逮捕他,即使我想,现在在行政休假也没有执法权。”

“那你打算怎么办?”

“现在?找到他在哪儿。”

拉夫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尤尼尔回电话,但尤尼尔正在挖代顿那个凶手霍尔姆斯的相关信息。他第二个想法是找杰克·霍斯金斯,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立刻否决了,那个人是个酒鬼,而且多嘴。不过还有第三个选择。

拉夫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被告知贝琪·里金斯已经带着她的小宝贝回家了,然后他又打到她家。拉夫首先询问了新生儿的近况,由此引发了长达十分钟的热聊,从母乳喂养一直聊到帮宝适纸尿裤的高昂价格,然后拉夫问贝琪是否介意以她的官方身份打一两个电话,帮帮他这位老大哥。拉夫把自己的需求告诉了她。

“是关于梅特兰的事?”贝琪问。

“呃,贝琪,考虑到我目前的情况,最好彼此不问不说。”

“如果是的话,你可能会惹上麻烦,我也可能会因为帮你而受到牵连。”

“如果你担心的是盖勒局长,他是不会从我这里听说任何消息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拉夫在等她回复。最后贝琪说:“我为梅特兰的妻子感到很难过,真的很难过。她让我想起电视新闻里讲的自杀性爆炸袭击的余波,那些幸存者满头鲜血四处游荡,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件事能帮她摆脱困境吗?”

“有可能,”拉夫说,“我不想再进一步说了。”

“让我想想我能做些什么。约翰·泽尔曼并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那个乡镇色情酒吧每年都需要办新的营业执照,所以他也许愿意帮忙。如果事情没办妥,我会给你回电话;如果事情按我理想的方向发展,他会给你打电话。”

“谢谢,贝琪。”

“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拉夫。我还指望休完产假后回去上班呢。告诉我你听到了。”

“一清二楚。”

9

约翰·泽尔曼是先生请进酒吧的老板兼经营者,十五分钟后,他给拉夫打来电话。他听起来并不生气,而是好奇,而且很愿意帮忙。是的,他确定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害的时候博尔顿在酒吧。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泽尔曼先生?我以为他下午四点才上班呢。”

“是的,但那天他来得很早,两点左右就到了。他想请假,跟一个脱衣舞娘一起去趟大城市。他说那女的有私事,”泽尔曼哼了一声,“是他有私事吧,就是他裤子拉链下面私处的事儿。”

“是那个叫卡拉·杰普森的姑娘?”拉夫一边翻着平板电脑上博尔顿的笔录一边问到,“人称梦中情人花仙子。”

“就是她,”泽尔曼笑着说,“要是没有奶子,那个老姑娘就会被晾在一边很长时间,但有些男人就是喜欢那样的,别问我为什么。她和克劳德有一腿,但他俩不会长久的。她丈夫现在在麦卡莱斯特监狱呢,我想是因为空头支票,但圣诞节的时候他就会出来了。那女的跟克劳德在一起只是为了消磨时间,我告诉过他,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他的包皮就是想进去。”

“你确定他来得早的那天是七月十日?”

“我确定。我把它记下来了,因为克劳德的假期马上就要到了——注意,是带薪的——还有不到两周,所以他在盖城待那两天我是不会给他工资的。”

“有点儿反常哈。那你考虑过辞退他吗?”

“没有。至少他很诚实,你知道吗?听着,克劳德是一个好保安,这种保安现在很少见。大多数保安要么看起来很壮,但办起事儿来就是个娘炮,一遇到酒后闹事的就躲到一边去了;要么就是点火就着的暴脾气,客人稍微对他们有一点儿不客气,他们就立刻变身绿巨人。克劳德在必要的时候能出头把闹事的家伙扔出酒吧去,但大多数时候他都不会那样做。他很擅长让闹事的家伙安静下来,他会一招触摸安抚,我想那是因为他参加了那些会议。”

“是戒毒互助会,他告诉过我。”

“是的,对于这件事他很坦诚,事实上,他为此感到骄傲,我想他有那个权利。很多人一旦沾上毒品,就甩不掉了,毒品那玩意可强得很,不管你躲多远它都能勾着你。”

“之后他一直没复吸,是吗?”

“如果他吸了,我能看出来。我能分辨出那些吸毒的人,安德森侦探,相信我。先生酒吧是块清净地。”

拉夫对此还是怀疑的,但随它去吧,他现在可不想管那些。“他也没有失足犯错过?”

泽尔曼笑了。“他们都犯错,只在一开始的时候是,但自从博尔顿为我工作以来他们就都消停了。博尔顿也不喝酒,有一次我问他,如果吸毒算是大毛病,那为什么不喝酒呢。他说那两样东西都一样,说如果他喝上一杯,哪怕是欧杜尔酒,他就会出去找人打架,甚至做出更出格的事。”泽尔曼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也许他以前吸毒的时候是个人渣,但他现在不是了。他表现得很得体,在这种客人来喝玛格丽特、盯着剃了毛的小妹妹看的行业,像他这种人很少见。”

“我知道了。博尔顿现在在度假吗?”

“是的,从那个星期日开始的,十天了。”

“是你们所称的本地度假吗?”

“你是指在弗市这儿?不,他在得克萨斯呢,在奥斯汀附近,那是他的故乡。等一下,我给你打电话之前把他的档案找出来了。”电话里传来翻书纸的声音,然后泽尔曼接着说,“那个镇叫马里斯维尔,用他的话说,在地图上就是路上的一个小点儿。我之所以知道地址,是因为我每隔一个月就要把他的一部分薪水寄到那儿给他妈妈,她年迈体弱,还患肺气肿。克劳德去之前跟他妈妈商量过,看看能不能把她送到疗养院去,但是他不抱太大希望,说他妈是个固执的老太太。再说,就凭他在这儿赚的那点儿钱,我觉得他也付不起那钱。说到照顾老人,政府应该给像克劳德这样的普通人提供救助,但政府做了吗?他们做个屁。”

拉夫心想,话虽这么说,没准儿你当初还给唐纳德·特朗普投票了呢!

“谢谢你,泽尔曼先生。”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找他谈话吗?”

“只是一些后续的问题,”拉夫说,“都是小事。”

“就像‘i’的点和‘t’的横,能导致大差别的小差异,哈?”

“说得对。你有详细地址吗?”

“当然,得给她寄钱嘛!你有笔吗?”

拉夫有的是一台可靠的平板电脑,他打开便签APP,然后对电话那边说,“说吧。”

“得克萨斯州马里斯维尔镇乡村之星2路397号。”

“他母亲叫什么名字?”

泽尔曼愉快地大笑起来,“洛维(字面有爱情片之意)。是个好名字吧?洛维·安·博尔顿。”

拉夫谢过泽尔曼,然后挂断电话。

“怎么样?”珍妮问。

“等一下,”拉夫说,“没看到我现在露出一张思考脸吗?”

“啊,确实是。那么你可以一边思考一边喝一杯冰茶吗?”珍妮笑着说。她笑起来很好看,看来事情正在朝正确的方向发展。

“毫无疑问。”

拉夫将注意力转回到他的平板电脑上(心里纳闷如果没有这个鬼东西他是怎么过得下去的),发现马里斯维尔在奥斯汀以西七十英里,它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镇上有一个唯一出名之处,叫马里斯维尔洞。

拉夫一边喝着冰茶,一边考虑着下一步该怎么做,然后他给得克萨斯高速公路巡逻队的贺拉斯·金尼打了个电话。金尼现在是一名上尉,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办公室里,但拉夫曾经和他联手办过好几件州际大案,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名骑警,每年要在得克萨斯州北部和西部巡逻上九万英里。

两个故人开完玩笑寒暄过后,拉夫对他说:“贺拉斯,我需要你帮个忙。”

“大忙小忙?”

“中等,但需要精密一点儿。”

金尼听了哈哈大笑,“哦,想要精密,你得去纽约州或康涅狄格州,老兄,这里是得克萨斯。你需要我做什么?”

拉夫把事情告诉他。金尼说他手下刚好有个人,碰巧就在那片区域。

10

当天下午三点钟左右,杰克·霍斯金斯站在弗林特市警察局的调度员桑迪·麦吉尔的办公桌前,桑迪抬起头看见杰克正背对着他。

“杰克?你有什么需要吗?”

“看看我脖子后面,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桑迪困惑不解,但又心甘情愿地站起来看了看。“往光这边转一点儿。”杰克按照她的话照做后,桑迪惊呼起来,“哎哟,好严重的一片晒伤呀。你应该去沃尔格林[27]买点儿芦荟胶。”

“能把这皮肤修复好吗?”

“只有时间才能把这修复,不过它能缓解刺痛。”

“但这只是晒伤,对吧?”

桑迪皱起眉头。“当然啦,不过也是晒得够严重的,有些地方都起水泡了。难道你在外面钓鱼的时候不知道涂防晒霜吗?你想得皮肤癌吗?”

听到桑迪大声说出这几个字,杰克的脖子后面顿时感觉更加灼热了。“我想我是忘记了。”

“你的胳膊晒得有多严重?”

“不太严重。”其实,他的胳膊一点儿都没有晒伤,浑身上下只有他的后颈被晒伤了。就是后颈那里,有个人在那个废弃的谷仓用手碰了他,还用指尖抚摩了他。“谢谢,桑迪。”

“金发的人和红发的人最容易得皮肤癌,如果你那里情况不见好,就应该去找医生看看。”

杰克没有回答便离开了,他想着自己梦里的那个男人,那个藏在他家浴帘后面的男人。

是我把它传给你的,但我可以把它收回。你想让我把它收回来吗?

杰克心想,它会像其他晒伤一样,自己慢慢就会好的。

也许会吧,但也许不会,不过它现在真是疼得更厉害了。杰克几乎不敢去碰它,而且他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些溃疡侵蚀着他母亲的肉的画面。一开始,癌症只是慢慢扩散,但它一旦形成实质的肿瘤,便开始飞一样地迅速扩散,到最后,它侵噬了母亲的喉咙和声带,将她刺耳的尖叫声变成了低沉的咆哮声。不过,当年十一岁的小杰克·霍斯金斯隔着母亲紧闭的病房门仍然能够听到母亲对父亲说的话:让她摆脱痛苦。母亲发出低沉沙哑的声音,“你可以为一只狗那样做,为什么就不能为我做呢?”

“只是晒伤了,”杰克说着发动了车,“仅此而已,该死的晒伤。”

他需要喝一杯。

11

当天下午五点钟,一辆得克萨斯州高速公路巡逻队的警车驶入乡村之星2路,然后拐进397号住宅的车道。

洛维·博尔顿正手里夹着香烟坐在自家的门廊上,她的氧气罐装在一个带胶轮的小托架里,就摆在她的摇椅旁边。

“克劳德!”她扯着粗嗓门大声喊道:“来客人了!是州巡逻队的!你最好过来,看看他有什么事!”

老博尔顿太太家住的是一个狭窄的盒式房屋,克劳德此时正在杂草丛生的后院,他把洗干净的衣服从晾衣绳上取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一个柳条筐里。妈妈的洗衣机没什么问题,但是在他来之前不久,烘干机就把妈妈的床上用品都搅坏了,而这几天她气短得厉害,自己都没办法晾衣服。克劳德本来打算在走之前给她买一台新烘干机,但一直拖着,现在该抓紧把这件事办了,除非妈妈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不过她几乎不会的。妈妈的身体有很多毛病,但是她的眼睛特别好。

克劳德绕到房前,看见一名个子高高的警察从一辆黑白相间的SUV里走出来,他一看到驾驶室侧门上的金色得克萨斯州标志就感到肚子发紧。他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以致遭到逮捕了,但是肚子发紧只是他自身习惯性的条件反射。克劳德把手伸进口袋里,紧紧握着他那枚有六年之久的戒毒互助会大奖章,他一紧张的时候就习惯做这个动作,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下意识动作。

克劳德的母亲挣扎着想从摇椅上站起来,这时那名骑警将他的太阳镜塞进胸前的口袋。

“别,夫人,别起来,”他说,“我不值得劳您大驾。”

老太太用沙哑的嗓音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坐了回去。“难道你不是什么大人物吗?你叫什么名字,警官?”

“赛普,夫人,下士欧文·赛普。很高兴见到您。”他握了握老太太没有拿烟的那只手,心里很嫌弃她肿胀的手指关节。

“我也很高兴见到您,先生。这位是我儿子,克劳德,他是从弗林特市过来的,可是我的好帮手。”

赛普转向克劳德,克劳德立刻松开手里的大奖章,然后向面前这位警官伸出手。赛普握住克劳德的手说:“很高兴见到您,博尔顿先生。”他握了一会儿那只手研究了一下,接着说,“哦,你的手指上有个文身啊。”

“你得一起看两只手上的,才能看到全部内容。”克劳德说完伸出另一只手,“这是我自己文的,在监狱里的时候。不过如果你来这儿是找我的,那你可能知道这一点。”

赛普骑警没有理睬克劳德的问题,只是念着他两只手上的文身:“不能和必须。我以前见过很多文在手指上的文身,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

“啊,这两个文身背后有一个故事,”克劳德说,“我能讲的时候就会讲给人听,它是关于我是如何弃恶从善的故事。我现在不吸毒了,但那是个非常艰难的过程。我被关进监狱的时候去参加了很多戒毒互助会和戒酒互助会,一开始只是因为他们那里有卡卡圈坊的甜甜圈可吃,但是最后他们讲的东西留住了我的心。我从那里学到,每一个瘾君子都知道两件事:他‘不能’吸而他‘必须’吸。那是你的心结,明白吗?你不能戒掉它,你不能摆脱它,所以你必须学会凌驾于它之上。这是可以做到的,但是你必须要记住基本原则——你‘必须’吸但你‘不能’吸。”

“嗯,”赛普说,“有点儿像寓言,不是吗?”

“现在他既不喝酒也不吸毒,”洛维坐在摇椅上说,“他甚至都不碰这玩意儿。”她把手里的烟蒂扔进土里,“他是个好孩子。”

“我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有人认为他做了什么坏事。”赛普温和地说。这话让克劳德放松下来,至少放松了一点儿,当一名州巡警突然来了个不期而至的造访时,你绝对不会想太放松。“我们接到一个从弗林特市打来的电话,我猜最有可能是要结案了,他们需要你核实一些有关一个叫特里·梅特兰的人的情况。”

赛普拿出手机,摆弄了两下,然后给克劳德看了一张照片。

“这是你看见梅特兰那天晚上他戴的皮带扣吗?别问我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只是派我来问这个问题。”

这并不是赛普被派来的真正原因,但是赛普从贺拉斯·金尼那里收到的由拉夫·安德森传达的消息是,要确保一切都保持友好,不要引起怀疑。

克劳德认真看了看手机上的照片,然后把它递还给赛普。“不能肯定——那是一段时间以前的事了——但我确定它看起来像这个。”

“好的,谢谢你,谢谢您二位。”赛普把手机装进口袋,转身就要离开。

“就这事儿?”克劳德问,“你大老远开车来就为了问一个问题?”

“这就是长话短说吧,我想一定有人真的很想知道。感谢你的宝贵时间,我会在回奥斯汀的路上把这个消息传回去。”

“那是很长一段路啊,警官,”洛维说,“你干吗不先进来,喝杯甜茶再走呢?虽然只是混合的,不过还不错。”

“额,我不能进来坐,因为我想尽量在天黑之前赶到家,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很愿意在这儿尝一杯您的茶。”

“我们一点儿都不介意。克劳德,进去给这个好人倒杯茶来。”

赛普用大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一个小玻璃的大小说:“一小杯就好,我喝两口就得上路了。”

克劳德走进屋里。赛普将一只肩膀靠在门廊上,抬头看着洛维,她那张和善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我猜,您儿子对您很好吧?”

“如果没有他,我就完了。”洛维认真地说,“他每隔一周就寄给我一份生活费,而且他一有空就过来陪我。他想在奥斯汀给我找一家养老院,如果他能付得起钱的话,我也许有一天会去的,但是他现在负担不起。赛普警官,他是最好的儿子:以前是个喝酒吸毒的捣蛋鬼,后来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我听说了,”赛普说,“据说,他曾经带您去过路那边的盛餐7号?他们家的早餐相当丰盛。”

“我不相信路边的咖啡厅,”她从家居袍的口袋里拿出烟,往嘴里塞了一支,用上下假牙的牙托叼住。“一九七四年的时候,在阿比林市的一家店吃东西中了尸碱毒,很想死。我儿子来的时候负责做饭,他虽然不是名厨埃默里尔,但他做的也不赖。他知道该怎么用煎锅,不会把培根煎糊掉。”博尔顿太太点燃香烟时冲赛普眨了眨眼,赛普回敬给她一个微笑,心里忐忑地希望她的氧气罐密封良好,她抽的烟不会把他们俩都炸飞。

“我猜他今天早上肯定给你做早餐了。”赛普说。

“你猜对了。有咖啡、葡萄干吐司,还有加了很多黄油的炒鸡蛋,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您平时起得早吗,夫人?我这么问只是因为,您有氧气和所有——”

“他和我都起得早,”老太太说,“跟着太阳走,天一亮就起床。”

克劳德用一个托盘端着三杯冰咖啡回来了,两个大杯,一个小杯。欧文·赛普两大口喝掉了他那小杯,咂咂嘴,然后说他得走了。博尔顿母子俩目送他离开,洛维坐在她的摇椅里,克劳德坐在台阶上,皱着眉头看着那位骑警把车倒回主路后卷起的公鸡尾巴状灰尘。

“看,你不做坏事的时候警察多好啊?”洛维对儿子说。

“是啊。”克劳德说。

“大老远开车过来就为了问一个皮带扣的事,看看哪!”

“那不是他来的原因,妈。”

“不是?那是什么?”

“不确定,但不是那个。”克劳德把他的杯子放到台阶上,看着他的手指,看着上面纹的不能和必须,那是他最终战胜的心结。他站起来,对妈妈说,“我最好把剩下那些衣服都从晾衣绳上取下来,然后我想去乔治家,问问他明天需不需要我帮忙。他在盖屋顶。”

“你真是个好孩子,克劳德。”他看到她眼中噙着泪水,自己也被感动了,“过来,给你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遵命,夫人。”克劳德说完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12

拉夫和珍妮夫妻俩正准备去霍伊·戈尔德的办公室参加会议,这时拉夫的手机响了,是贺拉斯·金尼打来的。拉夫跟他讲着话,同时珍妮戴上耳环,穿上了鞋。

“谢谢,贺拉斯,我欠你一个人情。”拉夫挂断了电话。

珍妮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贺拉斯派了一名得克萨斯州高速巡警去了一趟马里斯维尔的博尔顿家。他对文身编了一个幌子,但是他去那儿真正是为了——”

“我知道他去那儿是为什么。”

“嗯哼,博尔顿太太说,今天早上六点钟左右,克劳德给他们俩做了早餐。如果你四点钟在楼下看见他——”

“我起床小便的时候看表了,”珍妮说,“当时是四点零六分。”

“弗林特市到马里斯维尔之间的距离是四百三十英里,他不可能从这里及时在六点钟赶回到那里做早餐。”

“他母亲可能在撒谎。”珍妮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太肯定。

“赛普——贺拉斯派去的那名骑警——说据他的观察没有发现那一点,他认为如果对方撒谎的话,他应该能看出来的。”

“所以这又是特里事件咯,”珍妮说,“一个人同时现身两个地方。因为他当时在这里,拉夫,他在这里。”

拉夫还没来得及回答,门铃就响了。拉夫扯了一件运动外套披在身上,遮住他腰带上的格洛克手枪,走下楼。站在安德森家前门廊的原来是地方检察官比尔·塞缪尔斯,他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纯蓝色的T恤衫,这么休闲的打扮很不像他平时的穿衣风格,看起来让人感觉有点儿怪。

“霍华德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要在他的办公室开个会,他的原话是‘关于梅特兰事件的一个非正式会议’,他说我可能想来参加。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过去。”

“我想是的,”拉夫说,“但是听着,比尔——这件事你还跟谁说过?盖勒局长?杜林警长?”

“没跟任何人说。我虽然不是天才,但也没蠢到从天上掉下来大头朝着地。”

珍妮也来到门口,一边检查着她的包一边跟比尔打招呼:“嗨,比尔,我很惊讶在这里见到你。”

塞缪尔斯不失礼貌地笑了一下,但不存在丝毫幽默感。“跟你说实话,我也很惊讶自己出现在这里。这件案子就像个僵尸一样,怎么样都不会死。”

拉夫问,“你前妻对整件事怎么看?”这时珍妮对他皱了皱眉头,直男拉夫接着直白地说,“如果我的问题越界了就直接告诉我。”

“哦,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塞缪尔斯说,“只是那并不完全算讨论,全程都是她论我听。她认为梅特兰被杀我负有责任,她说的并没有完全错误。”塞缪尔斯尽力想微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可我们当时怎么会知道呢,拉夫?你告诉我。当时那就是一件扣篮似的绝对会成功的事,不是吗?回头想想……就算我们现在知道了一切……你能诚实地说你的做法会有什么不同吗?”

“会,”拉夫说,“我不会当着全镇人的面逮捕他,而且我会确保他从法院的后门进去。好了,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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