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北海鲸梦》|鬼话连篇网,一个分享鬼故事的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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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鲸梦》
第十一节

他们把约瑟夫的尸体放在食堂桌子上,好让萨姆纳进行检查。尽管房间里挤满了人,但鸦雀无声。萨姆纳感受到其他人呼吸中的热度,还有那种阴沉紧张的气氛,他纳闷他们到底希望他做什么?难道让男孩起死回生吗?纵然他是个医生,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和其他人一样无能为力,一样束手无策。他颤抖着、轻轻抬起约瑟夫·汉纳光滑的下巴,以便更好地检查他脖子周围的一圈黑紫色伤痕。

“掐死的,”布朗利说,“这绝对是暴行!”

房间里的其他人发出一阵表示赞同的低语。萨姆纳带着些许不情愿和羞愧,把男孩翻过去,扒开他苍白的臀部。有几个旁观者凑过来看。

“伤口还那样吗?还是更加严重了?”布朗利问。

“更严重了。”

“该死!”

萨姆纳抬头看了一眼卡文迪什。卡文迪什已经看了一眼,正跟达拉克斯窃窃私语。他又把男孩翻了过来,按他的肋骨检查骨折的数量。他打开男孩的嘴,注意到他少了两颗牙齿。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布朗利咆哮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发生这种事怎么会没人注意到?”

“我最后一次看到男孩是在前天,”萨姆纳说,“就在我们剥第一只鲸的时候。

房间里的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发出了一阵嘈杂声,所有人都在回想他们最后一次见到那死去男孩的时间。布朗利吼着让他们安静下来。

“不要所有人都聚在这里,”他说道,“上帝保佑。”

船长面色苍白,怒不可遏。他的暴怒其实是有丰富意义的。他以前从未听说过捕鲸船上会发生谋杀——当然船员之间打架的情况是有的。他们当然常常会打架,甚至有时候会动刀子刺伤对方,但是从来不会有一个真正的杀人凶手,而且被杀害的还是个孩子。这太可怕了,他从心里排斥,感到恶心。而且这件事居然发生在他最后一次航海过程中,就好像珀西瓦尔还不够让他永远名声扫地似的。他环顾四周,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船员挤在这间食堂——他们全都脏兮兮的、胡子拉碴,脸被北极圈的太阳晒伤,黑黝黝的。他们粗笨的手要么十指交叉放在胸前,好像祈祷一样,要么就深深插入衣兜。这是雅各布·巴克斯特干的,他告诉自己,是那个恶毒的禽兽挑选了这些白痴船员,是他一手促成这冷血无情的事情。他才应该为这些悲惨的烂事负责——而不是我。

“无论是谁,犯了这种罪都应该被送回英格兰关押起来,然后被绞死。”布朗利的目光扫视这些表情空洞、抽搐的面孔时说道,“我保证一定会这样做。”

“绞死他算便宜他了,”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应该把他的蛋先割下来,再找个烧红的烙铁捅进他的屁眼。”

“用鞭子抽他,”另一个人说,“狠狠地抽!”

“无论是谁,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应该被绳之以法,”布朗利说,“修帆工在哪里?”

修帆工是个上了岁数的男人,有一双空洞的蓝眼睛。他迈步向前,手里抓着自己那顶油腻的海狸帽子。

“把男孩装殓好,”布朗利吩咐他说,“我们得葬了他。”

修帆工点点头,吸了吸鼻子。

“其他人都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去。”

卡文迪什问:“船长,我们现在还准备撤离这里吗?”

“当然!暴行不是怠工的理由。”

船员们顺从地点点头。其中一个叫罗伯特的小艇舵手举起了手。

“在第一次给鲸鱼剥皮的时候,我看见那个男孩在前舱口待着,”他说,“他在听小提琴手演奏,看着人们跳吉格舞。”

“对,”另一个男人说,“我也在那里看见他了。”

“还有别人后来看到约瑟夫·汉纳了吗?”布朗利问,“还有没有别人昨天也看到他?说出来。”

“他在二层甲板睡觉,”有人说话了,“我们都这样以为。”

“这里有没有人知道他到底遭遇了什么?”布朗利说,“这条船还没大到杀死一个男孩却不闹出动静的地步,怎么也得留下点痕迹。”

没人回答。布朗利摇摇头。

“我会找出那个人,然后亲眼看着他被绞死。”他说道,“这是肯定的。你们可以相信我。”

他转向医生。

“现在我们到我的船舱去谈谈吧,萨姆纳。”

一走进船舱,船长坐了下来,摘下帽子后就开始用手掌搓脸。他搓完以后,脸色红润了起来,一双充血的眼睛也湿润了。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出于纯粹的罪恶,还是害怕他的变态行为会被揭发才杀了人,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布朗利说,“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鸡奸男孩的人就是凶手。”

“我同意”。

“你还是怀疑卡文迪什吗?”

萨姆纳犹豫了,然后摇摇头。他知道大副是个粗鄙的人,但是他不大相信他是凶手。

“任何人都有嫌疑,”他说,“如果汉纳前天夜里睡在二层甲板,那么几乎任何人都有可能去那里掐死他,然后把他塞进压舱桶里,而且不用冒太大风险。”

布朗利一脸愁容。

“是我为了让他不受侵犯把他从前舱调到那里的,结果倒成全了凶手。”

萨姆纳说:“总而言之,他是个非常不幸、可怜的孩子。”

“该死的,他确实是。”

布朗利点点头,给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白兰地。内心燃起的新的愤怒感,让萨姆纳觉得蒙羞受辱,以及对他自身力不从心的万般无奈,仿佛男孩的惨死是对他的一种意义深刻、长久的贬低。他右手颤抖着,端起了白兰地。在屋子外面,修帆匠一边吹着一首叫《邦妮的小艇》的口哨,一边把死去的男孩缝进他的帆布棺材。

“这条船上总共有38个人,”布朗利说,“如果去掉我们俩,再去掉剩下的两个船童,那就是34个人了。等撤离结束,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一个一个跟他们谈。我会发现他们所知道、听到、看到、怀疑的东西。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进行他那邪恶的勾当。肯定会有一些迹象和流言蜚语,前舱就是小道消息的温床。”

“不管那个人是谁,他精神一定有问题,”萨姆纳说,“不可能还有其他解释了。他一定被某种大脑疾患折磨,并且一直在恶化中。”

布朗利摸着自己的下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兰地。当他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低沉而紧张。

“你看看,那个犹太杂种巴克斯特在用一群什么样的船员折磨我?”他说,“他们无能又野蛮,不过就是船厂里的垃圾和废物,我是个捕鲸汉,但这不是捕鲸,萨姆纳先生。这不是捕鲸,我跟你说,这绝对不是。”


那天剩下来的时光都用来做撤离工作了。工作结束后,装满鲸脂的木桶也安全地放好了。他们给约瑟夫·汉纳举行了海葬。布朗利对着尸体喃喃念着《圣经》里较为合适的诗句。布莱克则带领男人们唱了一首较为粗犷的赞歌。然后帆布棺材被从船尾抛下,很快就被涌起的海浪吞没。

晚餐时分,萨姆纳觉得自己一点儿胃口也没有。他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吃饭,而是独自走到甲板抽烟,呼吸些新鲜空气。熊崽在木笼里咆哮、呜咽,它咬自己的爪子,不停地抓自己的身体。它的毛色暗淡无光,身上散发着粪便和鱼油的味道,看上去骨瘦如柴,跟个灰狗似的。萨姆纳从厨房拿了一把小甜饼,放在剥皮刀的刀尖部分,送进了金属格栅。它们立刻就被熊崽狼吞虎咽地吃掉了。熊崽咆哮着,舔着嘴唇,双眼看着他。萨姆纳在笼子前面一英尺左右的甲板上放了一杯水,用脚尖把它送到熊崽的粉红色的长舌头可以够到的地方。他站在那里,看着熊崽喝水。当班的奥托走了过来,和他站在一起。

萨姆纳问他:“如果你们打算让它饿死,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抓它呢?”

“熊被卖掉后,所有的钱都会给死者的遗孀,”奥托说,“但是死者的遗孀却不能在这里喂养它,达拉克斯和卡文迪什也觉得没有义务干这个。当然,我们可以放了它。但是它的妈妈死了,它自己是没法活下去的。

萨姆纳点点头,拿起空了的水杯,再次倒满,放下,再用足尖送到前面去。熊喝了好久的水,然后才停下来,回到木桶的后部。

“你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怎么看?”萨姆纳问,“你的斯韦登伯格先生会怎么看这种暴行?”

奥托的表情看上去挺严肃。他捋了捋他那宽阔浓密的黑胡子,在开口回答前连连点头。

“他会说,大恶是因为善良的缺席,而罪恶是一种遗忘。我们远离了上帝,因为上帝首肯了。这是我们的自由,也是我们的惩罚。”

“你相信他吗?”

“那我还能相信什么?”

萨姆纳耸耸肩。

“这种罪恶是会被记住的”,他反驳,“善良才是因为罪恶的缺席。”

“有些人会相信这种理论。但如果这是真的,世界将会变得十分混乱。但是你看其实世界是不混乱的。你看看周围,萨姆纳。真正感到困惑的人,愚蠢犯傻的人,其实是我们自己。我们误解了我们自己。我们非常空虚,非常愚蠢。为了温暖自我,我们做了一个极大的篝火,然后我们开始抱怨火苗太炙热,太猛烈,我们的眼睛被烟雾所蒙蔽。”

“可是为什么要杀死一个孩子?”萨姆纳问,“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不能指望用语言去回答那些最重要的问题。语言就像是玩具:在某个时期内它们既是一种消遣之物,又对我们有教育作用。但我们一旦成为一个成年人,就应该放弃它。”

萨姆纳摇摇头。

“我们所拥有的不过就是语言了。”他说,“如果我们放弃它,与禽兽何异?”

奥托对萨姆纳的固执回以微笑。

“那你就必须自己找到答案,”他说,“如果你真的这么想的话。”

萨姆纳弯下身子看着那头沦为孤儿的小熊。小熊正蜷缩在木桶靠后的位置喘气,舔着它自己的尿液形成的水坑。

“我宁愿不去思考这些,”他说,“那样肯定会更开心,更轻松。但是看来我也管不住自己了。”


葬礼结束不久,卡文迪什到布朗利的船舱来跟他谈话。

“我一直在调查这事。”他说,“我逼问那些浑蛋,他们终于吐露出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麦肯德里克。”

“塞缪尔·麦肯德里克,那个木匠?”

“就是这个人。他们说看见他在岸上的酒馆里跟年轻男子亲热。就在上一个捕鲸季,他在约翰冈特号上跑船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他跟一个叫内斯比特的舵手睡在同一张床铺上。”

“这事也很常见吧?”

“布朗利先生,你知道前舱里面很黑的,但晚上可以听到一些声响。我的意思是一种很特别、不会让人误认的声响。”

“把塞缪尔·麦肯德里克带来见我,”布朗利说,“再去把萨姆纳叫来,我想让医生也听听他的说辞。”

麦肯德里克是个身材瘦小的家伙,肤色苍白,没有什么粗鲁的气质,黄色的胡子稀稀拉拉的,他有着窄窄的鼻子,一张几乎没有嘴唇的嘴,大耳朵因为寒冷而冻得通红。

“你是怎么认识约瑟夫·汉纳的?”布朗利问他。

“我几乎不认识他。”

“你肯定在前舱见过他。”

“是的,我见过,但是我不算认识他。他就是个船童而已。”

“你不喜欢这些船童吗?”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麦肯德里克,你结婚了吗?你有妻子在等你回家吗?”

“没有,我没结婚,也没打算结婚。”

“你有个情人吧?”

麦肯德里克摇摇头。

“也许你不是很喜欢女人,是吗?”

“不,不是那样的,先生。”麦肯德里克回答,“更准确的说法是,我到现在还没发现一个适合我的女人。”

卡文迪什听到这里哼了一声。布朗利回头瞟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提问。

“我听说你更喜欢跟男人在一起。这是我听到的。是这样吗?”

麦肯德里克的表情不为所动。他看上去既不害怕,也没有被激怒,甚至没有对这种违反常态的指责表示惊讶。

“不,先生,不是这样。”他说,“我像别的男人一样健壮且有正常的性欲。”

“约瑟夫·汉纳在被杀以前遭受过鸡奸。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前舱里的小伙子整天都在聊这些。先生,我当然知道这事。”

“麦肯德里克,是你杀了他吗?”

麦肯德里克皱皱眉头,好像这个问题毫无意义。

“是你吗?”

“不,不是我。”他平静地回答,“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就是花言巧语的撒谎精,”卡文迪什说,“但是,我认识六七个男人可以证明他是个有名的鸡奸男孩子的人。”

布朗利看着木匠。自被询问以来,木匠第一次表现出难堪的样子。

“如果我们发现你在撒谎,麦肯德里克,你就完了。”他说,“我警告你,我可是认真的。”

麦肯德里克点了一下头,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他的目光扫过船舱的天花板。他灰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烦躁不安,而这个时候好像有一丝微笑在他薄薄的嘴唇上荡漾开来。

“我不喜欢小男孩。”他说。

卡文迪什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还真想让我们相信,你对别人的屁股还会那么挑剔啊。据我所知,只要你喝下一两品脱的威士忌,你连你祖父的屁股都不会放过。”

“那也不能证明我就真的鸡奸了谁。”麦肯德里克回答。

“你真令我蒙羞!”布朗利说着,食指指着麦肯德里克的脸,“不管是不是你,我都应该用鞭子抽你。”

“我不是凶手。”

“你就是个撒谎精,”布朗利说,“我们早就怀疑你了。如果你可以对一件事情撒谎,为什么你不能对其他事情撒谎?”

“我不是残忍的凶手。”麦肯德里克再次说道。

萨姆纳说:“布朗利先生,如果你让我给他做个简单的检查,那么我就会发现一两个线索。”

布朗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会有什么样的线索?”他说。

“也许你还记得那孩子的屁股上有很多疮。如果这些疮是性交传染的,那么很可能凶手也有。甚至很可能凶手的生殖器也带有疮和擦伤。毕竟一个孩子的肛门是很狭窄的。”

卡文迪什说:“哦,该死的!”

布朗利说:“很好,麦肯德里克,脱掉你的衣服。”

麦肯德里克没有动弹。

布朗利说:“现在就脱。你不脱的话,我发誓,我们会帮你脱。”

麦肯德里克极不情愿、慢慢地在他们面前解开衣服。

萨姆纳仔细检查了一番随后,报告道:“没有看到下疳,也没有疮和擦伤。”

“也许他是用了猪油什么的润滑了。”卡文迪什说,“你有没有检查约瑟夫的伤处是否有润滑剂?”

“我检查了,没有残余的润滑剂。”

卡文迪什笑了。

“肯定还是有什么细节是您遗漏的,萨姆纳先生,”他说,“我敢向天发誓。”

萨姆纳说:“他的手臂和脖子上都没有打斗而留下的抓痕。你可以穿上衣服了,麦肯德里克。”

麦肯德里克按照他说的做了。布朗利默默地看着他,一等到他穿好衣服,就立刻指示他去食堂等候,直到他们叫他回来。

“那里站着的就是你想要找的凶手,就在那里,”卡文迪什说,“我告诉你无论他的下体有没有伤,他就是那个罪人。”

萨姆纳说:“这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们没有掌握有说服力的证据。”

“他都亲口承认自己会鸡奸了,你还需要什么有说服力的证据?”

“要他认罪。”布朗利说,“但是如果他不认罪,我打算无论如何先铐上他,我们一上岸就把他交给地方法官处理。”

萨姆纳说:“如果他不是那个人呢?难道你想让真正的凶手在这条船上逍遥法外吗?”

卡文迪什问:“如果不是麦肯德里克,那么还可能是谁?”

“你认为我们这条船上混进了几个鸡奸者?”

萨姆纳说:“如果有人看到他们俩在一起,那会更有说服力。”

“现在先把麦肯德里克铐上,卡文迪什。”布朗利说,“然后告诉其他人,我们打算询问每一个人,我们需要知道是否有人看到他跟汉纳说话,或者对他表示出兴趣。萨姆纳是对的。如果他是罪犯,那么就一定会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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